冰冷的雨丝被美术馆巨大的玻璃幕墙扭曲、拉长，像一道道绝望的泪痕。展厅内，惨白灯光下，那枚嵌在蜡像手指上的三角“A”戒指，如同恶魔之眼，无声地嘲弄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APEX……”沈清秋低声重复着徐长卿吐出的那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冰碴，砸在凝重的空气里。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戒指，又落回徐长卿身上。这个男人刚才那一瞬间的波动——那种深潭被投入巨石般的震动，虽然极其短暂，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这不仅仅是一个符号，这背后，藏着足以撼动他的东西。
苏明月已经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将戒指从僵硬的手指上取下，放入证物袋。冰冷的银戒隔着透明薄膜，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戒指内侧有磨损，应该长期佩戴。戒面图案是铸造而非后期雕刻，工艺特殊，不像是市面常见品。”她冷静地补充着信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徐长卿。他刚才对雕塑艺术那番精准到冷酷的分析，以及此刻对这个符号的异常反应，都让她对这个神秘顾问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探究欲。
唐小柔在听到“APEX”这个词时，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她死死抱着素描本，仿佛那是唯一能隔绝恐惧的屏障，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你知道这个？”徐长卿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的磁性，但这次，里面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放缓的引导意味。他转向唐小柔，深邃的眼眸锁定了她，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倾诉的魔力。
唐小柔在他的注视下，恐惧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稍稍安抚，混乱的呼吸略微平复。她用力摇头，栗色的卷发随之晃动：“不……不知道……但……但我好像……在老师的工作室……看到过这个标记……”她努力回忆着，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不是戒指……是……是贴在工作室一个很旧的文件箱上……很小的一个贴纸……也是这个三角形和‘A’……我……我当时以为是老师设计的什么Logo……”
“文件箱？”沈清秋立刻追问，职业敏感让她抓住了这个关键点，“什么样的文件箱？在工作室哪里？”
“一个……一个黑色的金属箱……就放在他工作台下面的柜子里……他……他好像很宝贝那个箱子……有一次我不小心碰到，他发了很大的火……”唐小柔似乎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身体又瑟缩了一下。
“发火？”徐长卿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林默然在唐小柔口中是个“心情不好”、“烦躁”、“砸手机”的人，但为了一只旧箱子对助手发火，这程度显然不同寻常。那箱子里，很可能就是他在电话里怒吼着“死也不会交出来”的东西。
“沈警官，”徐长卿转向沈清秋，语气不容置疑，“立刻封锁林默然的工作室。那个箱子，是凶手的目标，也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沈清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起对讲机下达指令。她雷厉风行的作风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命令下达完毕，她看向徐长卿：“徐顾问，你似乎对这个‘APEX’很熟悉？”
徐长卿没有直接回答。他缓缓抬起手，那只刚刚触探过冰冷蜡像、擦拭过蜡屑的手，此刻插在深灰色风衣的口袋里。口袋深处，那部老旧的翻盖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还残留着刚刚那条彩信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一个符号而已。”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波动从未发生。“代表麻烦，代表纠缠不清的过去。仅此而已。”他避开了沈清秋探究的目光，视线重新落回那尊《自缚者》蜡像上，像是在重新审视每一个细节，又像是在透过这凝固的死亡，凝视着更深远的黑暗。
“过去？”沈清秋显然不信，她还想追问。
就在这时，徐长卿口袋里的手机再次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这一次，是短信。他不动声色，指尖在衣袋内凭着记忆和触感，极其隐蔽地操作着那老旧的键盘，翻开了新信息。
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来自那个未知的号码：
**储物柜 B-17。钥匙在天使的翅膀下。**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符号。简洁得像一道催命符。
储物柜？美术馆的？徐长卿的思维如同精密的齿轮瞬间高速运转。钥匙在天使的翅膀下……雕塑？壁画？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进入美术馆后看到的景象。一楼大厅，正对着入口的那面巨大的浮雕墙！主题似乎是“文艺复兴之光”，中心位置，正是一个展开巨大双翼的天使雕像！
他猛地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楼板，直指一楼大厅。
“沈警官，苏法医，这里交给你们。”徐长卿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急迫，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迈开长腿，动作快如猎豹，瞬间就越过了警戒线，朝着展厅门口冲去。风衣的下摆带起一阵冷风。
“你去哪里？”沈清秋厉声喝问。
“找答案！”徐长卿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带着回响，人已经消失在拐角。
“拦住他！”沈清秋对旁边的警员下令，同时自己也拔腿追去。这个顾问的行事作风简直无法无天！
苏明月看着徐长卿消失的方向，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没动，只是蹲下身，继续专注于蜡像手指上被剥离戒指后留下的细微痕迹和蜡层内部的进一步勘察。她的世界，此刻只存在于微观的物证之中。但她敏锐地察觉到，当徐长卿说出“找答案”三个字时，他插在风衣口袋里的那只手，指关节似乎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楼大厅空旷而寂静。巨大的水晶吊灯只开了三分之一，光线昏黄，在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影。空气里混合着雨水带来的潮湿和中央空调送出的微凉气息。那面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型浮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宏伟而肃穆，无数宗教和神话人物在石壁上演绎着悲欢离合。正中央，那尊张开巨大双翼、面容悲悯的天使石雕，静静地俯视着空无一人的大厅。
徐长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大厅入口。他没有丝毫停顿，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天使雕像的基座。基座由厚重的花岗岩砌成，雕刻着繁复的卷草纹饰。他几步上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单膝跪地，身体伏低。
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裤料传来寒意。他伸出双手，手指修长而稳定，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沿着天使雕像巨大翅膀的根部阴影处，在粗糙冰凉的花岗岩基座上快速而仔细地摸索着。指尖拂过凹凸不平的雕刻纹路，感受着每一寸石头的质感。灰尘、细微的砂砾感……没有。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急躁，沉稳得可怕。
沈清秋带着两名警员追了下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挥手示意警员停下，自己则放轻脚步，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伏在巨大雕像阴影下的男人。他专注的姿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却又透着猎豹锁定猎物般的精准与危险。
几秒钟后，徐长卿的指尖在天使右侧翅膀根部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卷草纹饰巧妙半掩住的凹陷处，触碰到了一丝异样。那不是石头本身的冰凉坚硬，而是一种带着轻微弹性的、类似硬塑胶的触感！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一抠。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大厅中清晰可闻的机括弹响。
一块只有火柴盒大小、颜色与周围岩石几乎完美融合的方形小盖板应声弹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黄铜色的、极其小巧的扁平钥匙。
徐长卿没有丝毫惊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迅速取出钥匙，小盖板在他手指离开的瞬间又无声地合拢，恢复原状，仿佛从未被开启过。他站起身，指尖捻着那枚冰冷的黄铜钥匙，目光扫向大厅侧翼那一排排深蓝色的金属储物柜。B区，17号。
沈清秋和警员们已经围了上来。沈清秋看着徐长卿手中的钥匙，眼神锐利：“你怎么知道钥匙在那里？那个短信……”
徐长卿没有回答，只是大步流星地走向B区储物柜。他的步伐坚定而快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目的性。
B-17号储物柜位于中间偏下的位置。徐长卿来到柜前，直接将那枚小巧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锁孔转动顺畅，发出轻微的“咔”声。他拉开柜门。
储物柜内部空间不大，里面空空如也，只在最深处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子很薄，没有封口。
徐长卿伸手将它拿了出来。纸袋很轻，里面似乎只装着一两页纸或者一个小物件。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打开了纸袋的封口。
站在旁边的沈清秋和警员都屏住了呼吸。
徐长卿从纸袋里倒出的东西，落在他的掌心。
那是一个小巧的黑色U盘。金属外壳，没有任何标识，只在尾部有一个细小的红色指示灯，此刻正微弱地、如同呼吸般闪烁着。U盘下面，还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徐长卿先展开了纸条。上面是打印的、宋体五号字，简洁到冷酷：
**密码：他背叛的代价。**
**提示：凝固的瞬间。**
“凝固的瞬间……”沈清秋念出了提示，眉头紧锁，“这是本次雕塑展的主题。密码……他背叛的代价？‘他’是指林默然？他背叛了谁？代价又是什么？这算什么提示！”她感到一阵烦躁，凶手的故弄玄虚让她怒火中烧。
徐长卿的目光却落在了掌心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黑色U盘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他捏着那张写着提示的纸条，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面，深黑的瞳孔里，倒映着U盘上那点如同鬼火般跳动的红光，思绪却在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转。
“背叛的代价”……“凝固的瞬间”……展厅里那尊痛苦扭曲的蜡像姿态……林默然在电话里的怒吼“死也不会交出来”……还有那个如影随形的“APEX”……无数碎片信息在他脑中碰撞、组合、重构……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带着甜腻香水味的风，混杂着雨水的清新气息，毫无征兆地飘了过来。
“哎呀，好热闹呀。沈警官，徐顾问，你们在玩什么寻宝游戏吗？”
一个娇俏得有些刻意、如同裹着蜜糖的女声在大厅入口处响起，带着一丝慵懒和毫不掩饰的好奇。
众人循声望去。
入口处，一个穿着香奈儿最新款粉色粗花呢套装的年轻女孩，正收起一把滴着水的、同样娇艳欲滴的红色雨伞。她栗色的长卷发精心打理过，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沾着细小的水珠。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妆容精致，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大眼睛扑闪扑闪，如同无辜的小鹿，红润的嘴唇微微嘟着，带着天然的诱惑力。正是凌明雪。
她无视了现场凝重的气氛和警员们警惕的目光，踩着细高跟的银色高跟鞋，如同逛自家后花园般，施施然地走了进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地打破了之前的寂静。
“凌小姐？”沈清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惕，“这里是案发现场，无关人员请立刻离开！”
“案发现场？”凌明雪眨着大眼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害怕，小手轻轻拍了拍胸口，“好可怕哦。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流转，精准地落在了徐长卿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如同打量猎物般的兴趣，“我是来找徐顾问的呀。姐姐让我给他带点东西呢。”她说着，从自己小巧的菱格纹手包里，慢悠悠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部市面上最新款的、超薄设计的智能手机。光滑的黑色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与徐长卿口袋里的老古董形成了鲜明对比。
“喏，”凌明雪将手机递向徐长卿，脸上笑容甜美，眼神却带着一丝狡黠和试探，“姐姐说，徐顾问可能需要这个。里面……存了点有趣的小玩意儿哦。”她特意加重了“有趣”两个字。
徐长卿的目光从U盘和纸条上抬起，落在了凌明雪递过来的手机上，又缓缓移向她那张看似天真无邪的脸。他没有立刻去接，深黑的眼眸如同寒潭，平静地审视着她。这突如其来的“帮助”，带着凌初晴的标签，却由凌明雪这个“小恶魔”亲手送出，本身就充满了陷阱和算计的味道。她口中的“有趣的小玩意儿”，很可能就是剧毒。
凌明雪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审视，依旧举着手机，笑容不变，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拿着嘛，徐顾问。姐姐特意叮嘱的，你不收，人家回去要挨骂的。”
沈清秋看着这一幕，眼神更加锐利。凌家姐妹，尤其是这个凌明雪，在这种时候出现，绝非偶然。
徐长卿沉默了几秒。他需要线索，需要破开U盘密码的钥匙。凌初晴通过凌明雪递出的“橄榄枝”，无论包裹着多少毒药，他都得先接下来看看。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部冰冷的手机。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凌明雪温软的手指，对方像是被电到般，飞快地缩回了手，脸上却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眼神更加亮晶晶地看着他。
手机入手很轻。徐长卿没有立刻查看，只是将它握在掌心。冰冷的金属外壳，与U盘带来的寒意如出一辙。
“替我谢谢凌总。”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客气哦。”凌明雪甜甜一笑，目光扫过他另一只手里捏着的U盘和纸条，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好奇，随即又恢复了天真，“那，不打扰你们破案啦。徐顾问，改天一起喝下午茶呀？”她说完，也不等回答，便撑开那把艳丽的红伞，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地再次走入美术馆外的滂沱雨幕中，身影很快被雨帘吞没。
沈清秋看着凌明雪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徐长卿手中的新手机，脸色凝重：“徐顾问，凌家……”
徐长卿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他低头，按亮了手中那部崭新的手机屏幕。屏幕解锁，没有密码。界面异常简洁，除了基础应用，只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图标是一个不起眼的黑色三角。
他点开文件夹。里面只有一段音频文件，文件名是冰冷的数字编号。
徐长卿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开了播放。
沙……沙……
一阵电流干扰般的噪音率先响起，持续了三四秒，接着，一个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沙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恶意：
“……第七号样本……神经耐受性突破阈值……‘灵枢’共鸣指数稳定在Kappa级……实验体X的适配度……远超预期……但情绪波动……仍是不稳定因素……记忆封锁……需要……加强……”
断断续续的、充满专业术语和冰冷数据的叙述，像是某个实验室的片段录音。但其中反复出现的“实验体X”和“灵枢”字眼，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徐长卿的耳膜。
录音的最后几秒，电流噪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那个扭曲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警报！精神反噬……样本……样本活性失控！……快！切断……啊——！！！”
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伴随着巨大的、仿佛金属被撕裂的噪音和更刺耳的电流爆鸣声，猛地从手机扬声器里炸响！紧接着，录音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一楼大厅。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哗哗作响，仿佛在为录音中那未知的恐怖做着单调而绝望的注脚。
沈清秋和旁边的警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录音惊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徐长卿握着手机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冰封的湖面下，是汹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暗流。那段录音里的惨叫和撕裂声，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在他记忆深处那个尘封的铁盒上，狠狠地刮擦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些模糊的、充满痛苦和铁锈味的碎片，似乎要挣扎着冲破封锁……
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更加深沉的冰冷和决绝。他不再看那手机，而是将视线重新聚焦在掌心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黑色U盘上。
“他背叛的代价……凝固的瞬间……”他低声重复着密码提示，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磨牙的寒意。刚才录音里“情绪波动是不稳定因素”、“记忆封锁需要加强”这些字眼，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维。
背叛……代价……凝固……
他脑中突然闪过那尊蜡像的姿态——双臂反缚，头颅深埋，极致的自我否定与羞耻。
凝固……瞬间……
展厅里那无数雕塑作品……
徐长卿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沈清秋：“林默然这次参展的作品目录！立刻给我！”
沈清秋被他眼中瞬间爆发的锐利光芒慑住，下意识地通过对讲机让楼上警员将展览手册送下来。
很快，一本印制精美的画册交到了徐长卿手中。他飞快地翻动着，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精准地掠过每一页的作品图片、名称和简介。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上。
页面上印着一尊雕塑的照片。作品名称：《加略人犹大》。
照片中，一个男人痛苦地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头颅几乎要埋进胸膛，肩膀因为极度的悔恨而剧烈地抽搐着。那姿态，充满了绝望的自我撕裂感。作品简介只有短短一句：**“为三十枚银币出卖灵魂者，永恒的枷锁。”**
徐长卿的目光死死钉在“三十枚银币”这几个字上。
背叛……代价……三十枚银币！
凝固……瞬间……犹大的绝望姿态！
一个大胆的、近乎直觉的念头瞬间贯通！
他不再犹豫，迅速掏出自己那部老旧的翻盖手机——它同时具备USB接口。他将那个闪烁着红光的黑色U盘插入手机侧面的接口。手机屏幕亮起，提示输入密码。
徐长卿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他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而稳定地敲下：
>**30piecesofsilver**
（三十枚银币）
指尖落下最后一个字母。
屏幕上，代表输入的星号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绿色的进度条瞬间弹出，飞速向前推进！
100%！
手机屏幕一闪，U盘成功读取！
徐长卿立刻点开文件管理器。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格式是加密的PDF文档。文件名：《Project Prometheus - Phase VII Initiation Protocol》。
普罗米修斯计划-第七阶段启动协议！
Prometheus！那个在录音里被提及的“Pr”开头的词！那个在童年照片舱门铭牌上模糊不清的词！
徐长卿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指尖微颤，就要点开那个文件。
就在这时！
“小心！”沈清秋的厉喝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淬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危机直觉，让徐长卿在沈清秋声音响起的刹那，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抬头去确认危险来源，整个人如同失去重心的断木，猛地向侧面扑倒！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灰色的残影！
“噗！”
一声沉闷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伴随着尖锐的物体破空声，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脑勺飞过！
“咄！”
一根通体漆黑、只有铅笔粗细、尾部带着稳定羽翼的合金弩箭，狠狠地钉在了徐长卿刚才站立位置后方、一个储物柜的金属柜门上！箭身入木三分，尾羽还在剧烈地颤抖嗡鸣！箭头闪烁着幽蓝的冷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弩箭射来的方向——是美术馆二楼那巨大的、尚未安装防护措施、此刻被夜雨模糊了景象的弧形观景平台！
“狙击手！”沈清秋瞬间反应过来，厉声高呼，同时拔出手枪，身体寻找掩体，“封锁所有出口！注意二楼观景台！”警员们立刻如临大敌，迅速散开，寻找掩体，枪口紧张地对准二楼方向。
徐长卿扑倒在地的瞬间，已经完成了翻滚卸力，身体蜷缩在一个厚重的石质装饰柱后面。冰冷的雨水气息混合着大理石地面的尘土味道涌入鼻腔。他背靠着冰冷的石柱，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爆发出的极限速度和力量。后颈处残留着弩箭擦过带来的、火辣辣的刺痛感，提醒着他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距离。
他缓缓抬起手，抹去额角因为剧烈动作而渗出的冷汗。指尖冰冷。
然后，他才慢慢地、极其谨慎地，从石柱边缘探出一点点视线，锐利如刀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和迷蒙的雨幕，射向二楼那空无一人的观景平台。
平台上空荡荡的，只有风雨呼啸而过。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箭，是来自幽冥的鬼魅。
但徐长卿的目光没有离开。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如同捕猎前的猛禽。
在观景平台最边缘的阴影里，在那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的钢化玻璃护栏之后，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高挑而矫健的黑色轮廓，一闪而逝。
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
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杀意和纠缠不清的过往，瞬间浮现在徐长卿的脑海——
**韩冰！**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机屏幕上，那个名为《Project Prometheus》的PDF文件图标，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通往地狱深渊的入口，闪烁着诱惑而致命的微光。而U盘尾部那点如同鬼火般的红色指示灯，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在微弱而固执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