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

凌宇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因为那道冰冷刺骨的视线一直在他的身上游走,想要窥视他的一切。

就好像是一个贪婪的海盗对自己的财宝那般爱不释手的抚摸着。

又仿佛是一条无形的毒蛇正拼命的往他身体里钻,恐怕下一刻就要将他给穿透、撕碎。

可他的皮肤却如同一道坚韧的屏障牢牢的将这种感觉给挡在了外面,使其无法侵入半分。

二者就这样不断僵持着,谁也无法奈何谁。

这种感觉一直到他走到自己家门口时才缓缓散去,这时凌宇才能稍微解开了那紧锁的眉头,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情。

思考了片刻他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那家伙绝对发现了自己的特别之处。

并且同时祂并不希望自己暴露祂的秘密。

也就是那个肉块。

“李婶肚子里那个所谓的海神赐福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摇了摇头暗自叹息:“还以为那家伙只能在祭坛附近活动,看来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拳头:“看来自己这生活了十七年的村子里似乎还隐藏着不少我不知道的秘辛啊。”

与渔村鲸骨所造的房屋不同,凌宇的家却是极为罕见的土木结构。

房子显然有些年头了,但仍能看出建造时所使用的木料都是年份上好的料子,若非富贵人家恐怕难以负担。

而凌宇自小就住在这里,当年他被外出捕鱼的村民捡回来后就一直安置在这座房子里。

可以说他能顺利长大成人也全靠了这一村的淳朴村民们细心照料。

但为什么在这种村子里突兀的会出现一座这般独一无二的建筑呢?

凌宇还小的时候曾问过村长,不过村长却没有正面回答他。

只是眯着眼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东西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住的这座房子其实是原来村子里供奉海神的神庙。

以前修建的时候可是家家户户出钱出力费了好大的劲才得以竣工的。

而当祭海井旁的祭坛修建起来之后,这座海神庙也就被随之废弃了,一连空置了许多年,直到凌宇住进来时才匆匆修缮了一番。

凌宇不解这花费不小的神庙就这么让它空置了,属实是有点浪费。

但他曾听村民们说过这么一段话:“石像虽然离开了神庙,但海神却一直都在。”

建筑这种东西很奇怪,平日里如果有人经常居住或者打扫,基本上可以管个百八十年不倒。

可一旦没有了人的生气后,房子也像失去了活力一般,短短数年便会荒芜破败、摇摇欲坠。

凌宇伸出手轻轻的抚过了那斑驳的墙壁,抬起头细细品味着眼前的老屋。

这是座由破败庙宇改造的渔村老屋,残存的飞檐翘角仍带着昔日的香火气。

褪色的朱漆门框上,原先刻着“风调雨顺”的匾额被锯成两截,成了晾晒鱼干的横杆。

墙面的彩绘斑驳处露出几笔龙鳞纹样,如今已经爬满了晒海带的竹架。

渔村地势平坦,修建的鲸骨房屋又普遍不高,即便隔了老远仍然无法将那祭坛之上的海神石像给完全遮挡。

凌宇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模糊不清的海神石像随后推开门走进了家里。

正厅改作的灶房里,原先供奉神像的龛位此刻正嵌着柴火炉,熏黑的灶台依稀可见那莲花座的浮雕。

那祭坛之上的海神石像便是从这个地方搬走的,凌宇走到柴火炉前随手将几根木柴丢入其中。

不一会炉子便燃起了明亮的火焰,连带着厨房将原本黑漆漆的内屋都给照了个透亮。

抬头看去,梁柱上缠绕的渔网盖住了褪色的八卦图案,每当海风穿堂而过,椽子上残存的铜铃便与晾挂的鱼鲞轻轻相撞发出“叮叮”的脆响。

凌宇穿过灶房走进里屋,将身上的脏衣服解下后便随手丢到了一旁的板凳上。

里屋的木床是拆下的神龛隔扇改制的,只垫着一层发黄的棕绷,床头还钉着三块拼接的雕花窗棂。

墙角堆着的陶瓮上还残留着“香油“的字样,现在却被他拿来腌着咸鱼。

此刻的凌宇彻底的放松了自己紧绷的神经,一屁股坐到了窗边的床沿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细细回想起了这短短的半天时间里发生的一切。

先是自己的晕症莫名频发,接着又看到了渔村里的鲸骨房屋发生变异,然后是小福他娘在屋子里的怪异举动,再之后便是祭典时出现的诡异景象了。

那村民被珊瑚状骨刺刺穿脏器和血肉却活动自如,自己的皮肤之下埋藏不是筋骨而是扭曲的血肉。

可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便是那海神石像以及自己头痛欲裂时看到的海底城市。

“古老的城市拉莱耶,埋葬着沉睡的神灵......”

一个念头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猛地深呼吸了两大口气。

凌宇接着又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生活的这个村子里经常会出现一些不对劲的东西,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却的确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左手虎口处的疤痕,但这次却没有在海边之时所感受到的那股酸胀与酥麻之感。

有的只是那如同砂纸般粗糙的皮肤触感,就好像那根本就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伤口而已。

他慢慢抚摸着那道疤痕,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淡淡触觉。

拇指和食指中间那块肉被一道褐色的疤给横着劈开了,就跟干巴了的树裂纹似的。

这疤边儿上全是锯齿状组织增生的,中间还凹下去一块,看着像是被火燎过后又让风给吹干了。

并且摸起来糙手得很,颜色发暗,倒像条蛰伏的蜈蚣沉默地趴在手上。

可盯着这道旧疤凌宇却陷入了沉思,这么大一条伤口自己是怎么搞出来的?

虽然对于每天都要捕鱼干活的渔村孩子来说磕碰擦伤是难免的事,可对于这道疤痕,他却丝毫没有一点印象。

是拉网的时候被渔网刮伤?

杀鱼的时候不小心划到?

还是劈柴时飞溅的木刺扎入了血肉?

要知道在虎口这么重要的地方受伤,至少有好几天得包扎好养伤不能活动,可他却偏偏没有任何关于它的记忆。

就好像这道疤自然而然的就出现在那里了。

想到这里,凌宇猛地站起身翻开了搭在凳子上的外衣,随后一把抽出了用裤腰带别住的剔骨刀。

“是真是假,我自己看个清楚!”

他咬紧了牙关瞄准了旧疤狠下心来直接一刀划了过去。

刀刃划过时,先是一阵冰凉如蛇信舔过的触感,紧接着是尖锐的刺痛,像是一根烧红的铁丝突然扎进肉里。

但他可不傻,这一刀并没有下重手,约摸着仅是将表皮给划开了能看到下面黄黄的脂肪。

接着凌宇用刀将伤口处的皮肤挑开,看着涓涓流出的鲜血,他咧着嘴笑出了声:“我果然不是什么怪物......我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