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婶

凌宇出了小福家后便快步往自己家里赶去，他需要找一个能静下心来认真思考的地方。

凌宇的屋子与小福家是反方向，已经靠近了海岸坐落于渔村的边缘。

也就是说他回家的路上还会再次经过祭坛。

若是平常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在今天经历了这档子事后再故地重游多少有点不自在。

当凌宇走过祭坛之时这里已经没有人了，这个时间村民们大多在海边捕鱼或是在打理菜地，平日里这个地方也基本不会有人过来。

可他一来到这里便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正在暗中注视着他，不用多说，必然是那诡异的海神石像。

毕竟那股冰寒刺骨的气息可不会骗人。

先贤说过，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同样在凝视着你。

凌宇心知肚明，自己恐怕是被某种禁忌的存在给盯上了。

他想起以前看过的恐怖电影，里面有的角色拥有着阴阳眼，能够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可往往他们的魂魄或者肉体相比较常人对于邪魔而言则更具有诱惑力。

自己不会就是那块唐僧肉吧？

行走在空空荡荡的广场上，忽的一阵凉风吹过，凌宇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真他娘邪门了。”

他扭过头吐了口唾沫，朝着海神像高声叫骂道：“一块破石头，你算什么东西，我可不怕你！”

四周静悄悄的，唯一回复他的只有呼呼的海风。

眼看没有回应凌宇也不再纠缠，于是便加快了脚步离开了祭坛的范围。

当他一脚踏出广场之时，那道冰冷的目光也随之彻底消失不见。

凌宇暗自咋舌，看来这海神像力量能辐射的范围也不过就祭坛这一块空地而已。

正在赶路的凌宇却看到一个人影正朝着他迎面走来，于是便抬起头打着招呼。

“李婶儿你吃了吗？”

“是小宇啊，还没呢，俺家那口子出海去了，这不刚去田里摘了点青菜回家咧。”

那是村西口老李家的媳妇三娘，也是村里目前唯一的孕妇。

李家好几代独子了，而在这个人口就是生产力的年代，只得多生孩子才能保证一个家庭对未知风险的抗性。

可到了如今这一代，却偏偏怀不上孩子。

并且他们夫妻二人已并不年轻，这次能怀上孩子也只当是海神保佑。

她丈夫李庆明在知道后高兴坏了，可对她宝贝得紧嘞。

远处李婶挺着浑圆的肚子缓慢的走在田埂上，像颗熟透的南瓜坠在腰间。

她每走两步就要停下喘口气，看得出这硕大的肚子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但凌宇却感觉有些奇怪，那就是身为一个营养还算充足的孕妇，相比起年轻的王寡妇她实在有些过于瘦了。

摇摇晃晃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

他记得自己上次看见李婶的时候虽然能看出一点病态，但也不至于短短数日就变成这副模样。

等二人相距不过五十步的时候凌宇才终于看清李婶的状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就像是一张苍白的纸片，腹部却诡异地隆起如同一座小山，而那本该因怀孕而丰满的胸部此刻竟干瘪的只剩下了一层皮。

身上的肥大褪色蓝布衫根本就遮不住她的身体，不经意间便露出了皮肉。

她嶙峋的肋骨在其苍白的皮肤下排成栅栏，脊椎骨节节分明地突起，仿佛随时会刺破那层单薄的表皮。

那密密麻麻的妊娠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纹，由膨胀的肚脐向四周辐射，青紫色血管在近乎透明的腹部皮肤下织成了一片杂乱的蛛网。

李婶的右手始终护着肚皮，但指关节却在龟裂粗糙的皮肤包裹下肿大如同树瘤。

而她的左手则耷拉着像是一个悬挂着的铃铛，正随着呼吸轻微的来回晃动。

最骇人的当属那双眼睛，她浑浊的瞳孔周围泛着浓郁的暗黄色，眼白里虽然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某种病态的亮光。

每当胎动时，她凹陷的面颊就会突然抽动，干裂的嘴唇也随之咧开露出了她那参差不齐的牙齿，就像是一具干尸在微笑。

那是感到极度的愉悦时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也是畸变吗？还是某种诡异现象呢......”

凌宇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但还是表现出一副热情的样子。

李婶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后便努力的呼吸着空气，如同一条在干涸池塘里不断挣扎的鱼。

“李婶儿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你俩可有福咯。”

凌宇盯着她那高耸的肚子打趣着。

李婶僵硬的笑了笑：“小宇你嘴真甜，这孩子啊我们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其他的许多也顾不上咧。”

突然她捂着肚子叫出了声来：“哎呦，你这孩子手脚老是乱动，回头生下来了非让你爹好好教教你不可。”

“没事吧李婶？”

凌宇关切的开口询问，这么大肚子了就怕动了胎气。

李婶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笑道：“不碍事，这是常有的，一会儿就好了。”

凌宇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放在心上。

她稍微歇了歇脚说道：“小宇你吃过饭了吗？没吃的话不如到俺家里去吧，你李叔算算时辰也快回来了，就吃个便饭再走吧。”

凌宇面带微笑，心里却在疯狂打鼓。

“谢谢李婶，我刚刚在小福家吃过了，这不还有小福他娘给的鱼干呢。”

说罢凌宇将手中提着的鱼干在李婶眼前晃了晃，对此他表现的一切如常。

“这样啊，那好吧，不过下次可一定要来哦，上次你还说你李叔烧的菜好吃呢。”

“一定，一定。”

李婶见状也不再挽留，便摆摆手走开了。

只是二人擦身而过之时凌宇却敏锐的听到了李婶那细若蚊蝇的呢喃之声。

“营养......生育......降生......赞美......”

这几个词仿佛是设定好了的机械程序一般不断重复着。

凌宇看着缓缓远去的李婶那瘦骨嶙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她是什么时候怀上的来着？

如果记得不错应当是去年的正月初一，到现在孕期是......

只在心里稍微盘算了一下日子他便惊住了，这李婶肚子里的孩子竟然已经怀了整整十三个月了！

这怀的是哪吒吗！

正常来说女性怀胎的时间应当是四十周左右，也就是所谓的十月怀胎。

一旦超过这个时间生产的风险就会急剧增加，况且这个时候又没有什么先进的医疗手段，就是想足月生产都十分困难。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一阵强烈的头疼却让他哑口无言。

自从祭典过后自己就没有头晕过了，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随着那几乎能叫人晕厥过去剧痛，凌宇的视线再度被蒙上了那层血红色的薄纱。

透过红纱他终于看清了李婶肚子里的“东西”。

那哪里是什么胎儿，分明就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

肉块没有眼睛有的只是一张巨大的裂口，它的牙齿直接嵌在裂口裸露的肌肉纤维中。

肉块之上还有十二根血管状的触须穿透胎盘屏障，末端膨大的吸盘紧附在李婶的肝脏表面，姑且叫它“手指”吧。

每当母体心脏搏动，那些“婴儿手指”就会痉挛般抓挠脾脏，而后猛地撕下一点组织碎块塞进中央的裂口里。

本就因珊瑚状骨刺而千疮百孔的脏器和血肉又怎么能受得住这种地狱般的折磨呢？

只见那被啃噬的脏器创面正不断的渗出黑色粘液，向大脑传递着某种甜蜜的疼痛幻觉。

这就是李婶所谓的胎动！

这个面目可憎的禁忌肉块便是李婶夫妻二人盼星星盼月亮等来的孩子。

即便是看惯了诡异景象的凌宇也只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不停的侵蚀。

“魔胎！”

凌宇差点脱口而出，但他终究没有叫出声来。

“嘘——”

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道冰冷的视线轻轻的扫过了他的身体。

凌宇喉头哽动，只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他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目送着李婶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双眼的红芒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