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垓下平原，朔风如刀。刘邦站在汉军大营的瞭望台上，望着远处楚军营寨的点点篝火。五年了，从鸿门宴逃生至今，他与项羽的恩怨终于要在这里了结。
“汉王，韩将军到了。“亲兵的声音打断了刘邦的思绪。
韩信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登上高台。这位汉军统帅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沉稳，眼神锐利如鹰。“汉王，一切准备就绪。“
刘邦点点头，指向远处的楚军：“项王还有多少兵力？“
“不足十万，且粮草断绝。“韩信嘴角微微上扬，“我军三十万，已形成合围之势。“
韩信展开一张精细的布阵图，上面标注着十道防线，层层叠叠，如同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将楚军牢牢困在核心。
“十面埋伏阵。“韩信的手指在图上划过，“项羽若突围，必入我彀中。“
刘邦仔细查看每一道防线的布置，心中暗叹韩信的军事天才。这个曾经在项羽麾下不得志的执戟郎，如今已成为决定天下归属的关键人物。
“何时发动总攻？“
“三日后。“韩信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先让饥饿和绝望消磨楚军斗志。“
当夜，刘邦辗转难眠。帐外风声呼啸，夹杂着远处楚营隐约的马嘶声。他想起与项羽初次见面的情景——那个豪气干云的青年将领，与他结为兄弟，共誓灭秦。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兵戈相向，不死不休？
“汉王还没睡？“张良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子房进来吧。“刘邦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张良掀帘而入，手中捧着一卷竹简：“刚收到探子密报，楚军已开始杀马充饥，士兵逃亡日众。“
刘邦叹了口气：“项羽...可有投降的意思？“
“以他的性格，宁死不屈。“张良轻轻摇头，“不过...“
“不过什么？“
“臣有一计，可加速楚军崩溃。“张良凑近低语，“楚军思乡情切，若夜半闻楚歌...“
刘邦眼前一亮：“四面楚歌？“
“正是。“张良微笑，“音乐有时比刀剑更锋利。“
次日，韩信按计划收紧包围圈。楚军几次突围，都被汉军击退。项羽亲自率军冲锋，那杆丈八长矛如黑龙出海，所过之处汉军人仰马翻。但每当楚军即将突破一道防线，总有新的汉军部队从侧翼杀出，将他们逼回包围圈。
“韩信的阵法...当真精妙。“刘邦在瞭望台上目睹这一切，不由感慨。
黄昏时分，项羽退回营中。昔日威风凛凛的西楚霸王，此刻甲胄残破，满脸血污。他的乌骓马身上插着几支箭，仍在倔强地昂着头，如同它的主人。
夜幕降临，寒风更劲。突然，从汉军阵地传来一阵悠扬的楚地民歌。起初只是一小队人在唱，很快，整个汉军大营都响起了楚歌。那熟悉的旋律越过战场，飘入楚军营帐。
“是《鸡鸣》！我家乡的歌谣！“一名楚军士兵突然扔下长矛，抱头痛哭。
“我娘最爱唱这个...“另一个士兵喃喃自语，眼中泪光闪烁。
歌声如潮，一波接一波。楚军将士呆立原地，思乡之情如决堤之水，再也抑制不住。先是零星几个人丢下武器，向汉军投降；很快发展成整队整营的逃亡。
项羽冲出大帐，看到这情景，怒不可遏：“不许逃！回来！“
但无人听从。昔日忠心耿耿的楚军，此刻只想着回家。
“大王...“虞姬轻唤一声，将一件大氅披在项羽肩上。这位绝世美人面色苍白，眼中却满是坚定。
项羽握住她的手，声音突然柔和下来：“虞姬，我...“
“妾知道。“虞姬微微一笑，“大王不必多说。“
帐内，烛火摇曳。项羽命人取来酒食，与虞姬对饮。酒过三巡，项羽突然拔剑起舞，慷慨悲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歌声悲壮，闻者落泪。虞姬起身，和歌而舞：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舞毕，虞姬突然拔过项羽佩剑，在颈间一抹。鲜血如花，绽放在她雪白的衣襟上。
“虞姬！“项羽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扑过去抱住她渐渐冷却的身体。
黎明时分，项羽率领八百亲骑突围。他们如一把尖刀，直插汉军防线最薄弱处。项羽一马当先，长矛挥舞，挡者披靡。汉军将领杨喜上前阻拦，被项羽一声怒吼吓得落马而逃。
“追！“刘邦得知项羽突围，立即命令灌婴率五千轻骑追击。
垓下战场渐渐平静。刘邦骑马巡视，所见皆是尸横遍野。楚军的、汉军的，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寒鸦在天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报——项羽逃至乌江边，只剩二十八骑！“
刘邦精神一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又过了半日，一队汉军骑兵飞驰而来，为首的将领手中高举一个木匣：“汉王！项羽首级在此！“
刘邦接过木匣，缓缓打开。项羽的头颅静静躺在里面，双目圆睁，似有不甘。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如今沾满血污，却依然威严。
刘邦轻轻合上盖子，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五年了，这场兄弟相残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汉王...我们赢了。“樊哙哽咽着说。
赢了？刘邦环顾四周，胜利的喜悦却迟迟不来。他想起项羽在鸿门宴上与他共饮的场景，想起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如今，一切都随风而逝。
“厚葬项羽。“刘邦最终下令，“以王侯之礼。“
回到大营，诸将纷纷前来祝贺。韩信、彭越、英布...这些助他夺得天下的功臣，此刻眼中除了喜悦，还有对未来的期待——他们想要封赏，想要权力。
刘邦明白，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打败项羽容易，治理这个满目疮痍的天下更难。
当夜，刘邦独自在帐中饮酒。醉意朦胧间，他似乎看到项羽站在面前，依旧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
“刘季，“幻影中的项羽笑道，“这天下，终究是你的了。“
刘邦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帐外，北风呼啸，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白蛇鳞不知何时从怀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刘邦弯腰捡起，发现它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赤帝子斩白帝子的预言，就这样实现了吗？
刘邦将鳞片收入怀中，掀开帐帘。东方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一个崭新的时代，正等待他去开创。
“汉王。“萧何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诸侯联名上书，请汉王即皇帝位。“
皇帝...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称号，如今近在咫尺。刘邦望向远方，仿佛看到了咸阳，看到了那座他曾经战战兢兢进入的宫殿。
“告诉他们，“刘邦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三日后，汜水之阳，举行登基大典。“
萧何深深一揖，转身去安排。刘邦独自站在原地，初升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从沛县亭长到汉朝皇帝，这条路，他走了整整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