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望春

春和景明,万物生长

“丫丫,最近学堂学了些什么呀。

“人…人之初,性本善。”

“还有呢,再背两句。”

时间仿若过去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才过去了一盏茶功夫。

京都周王府,坐落于京都最繁华的地段——衔凤街。

周王,当朝天子胞弟,尊荣华贵。

“君子慎独,克己复礼”周王面若冠玉,《礼记》整齐摆放在金丝楠木的玉台上。

“是,父王,昨日听闻白世子已抵达京都,与他同行的还有有着“天下第二毒士”的钱公明”周王次子长孙潇毕恭毕敬的俯身一礼,回道。

“上次你去离山,遇着他了?”周王问道,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

“那肃王世子天天和我对着干,上次离山拍卖会,碧圭剑灵被他抬价,折了我千两金子。”周王世子恶狠狠的说道。

“你花千两金,买个剑灵,值了。”周王端坐千金玉台,俯看自己的次子,眯着眼睛,面露微笑。

“王爷,门前有一人,自称京都守备,说是前来贺老王爷寿诞。”王府李一笑道。

“让他进来吧,也就是个京都守备,让他侧门入,别惊扰了王府的贵客。”周王世子说道,面露不屑,随即,瞟了一眼正埋头作画的父王,颤颤巍巍的手摆了一下。

“世子放心,京都守备不过五品小官,哪能让他叨扰老王爷,我自有分寸。”王府管家眼眸默默垂下,俯身一礼,轻脚退了出去。

周王抚额,面上冷峻非凡,不假辞色。

透着金色鲤鱼的万金香炉,鹤尖狼毫毛笔,挂着朱玉的“鸿儒砚台”,每一个都价值数十万金,更有甚者,软玉红漆的金丝楠木玉台桌案上更有着天下间仅次于陛下案台上的镇纸——“白玉诏”

白玉诏,相传之前乃上古工匠手铸而成,历代鸿儒“王焕之”刻字而成,价值无法估量。

王爷屏退左右,周王幕僚的韩公,自屏风后慢慢走出,笑着俯身一礼,“王爷,申公最近弹劾您独断专行,官家怎么说。”

“皇兄那边,能怎么说?近日弹劾孤的折子似雪花片一样,孤岂会在乎。”

“您恩宠无限,若当年若不是北幽王长孙铭临阵倒戈,当今还不是您的天下?”

“莫要胡言乱语,孤自幼被照顾有加,若不是皇兄,就没有孤,旧日大黎,不过参差数百万户,而今永乐十一年,皇兄治下,国祚绵长,泽披后世。

“王爷说得对,陛下励精图治,才有如今太平盛世,文风盛行,武风鼎盛,还得归功于圣上文治武功。”韩公淡淡一笑,嘴角微微上扬。

“那是自然,西方佛国不过弹丸之地,以后,都会是我朝治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还得是陛下文治武功。”

时间仿若过去了很久很久,月上梢头,明都也被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大业坊,京都十四坊之一。

鸾凤阁,当属大业坊最繁华之地。房屋鳞次栉比,雕梁画栋。

肃王世子,白沅,自三月前于西凉下江南,在今晨抵达京都白玉京,朦胧的月色点缀着空无一人的鸾凤楼,然而,百无聊赖的世子白沅,正在太子少傅的陪同下,画着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只见白玉宣纸上赫然有着一幅美人图,江南月色下,西子湖,波澜不惊,桥上美人尽展颜色,顾盼生辉,“仿佛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月光洒落一地,美色与月色交织,湖面与廊桥交相辉映。

“白世子,下官有事请教,您画的是哪位俏影佳人,这月下美人的倩影,笑意朦胧,黛眉似远山,独立桥头,风姿入画,让人久久难以忘怀。”王少傅遍阅画卷,这月下美人似曾相识,却又识不出是哪位官家小姐。

“哎,近日愁上心头,西子湖畔偶遇清丽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可惜,于茫茫人海相见,只一眼便让我心绪久久未能平复。”

“佳作易得,红颜知己难寻。”世子叹了口气,淡淡道。

太子少傅,自斟自饮,瞟了一眼肃王世子,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世子,肃王属地内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未曾,就是东商最近活动频繁,近三月以来,屡次扰我边境,但只袭扰,未伤百姓分豪,父王便懒得管了。”世子眉头稍稍皱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指了指案台上的棋子,笑道:“白子大龙已成,黑子困于垓下,该如何解?“

“不破不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困局立解,白子又当如何破局?”王少傅笑着打趣道。

世子翡翠玉扳指在烛光下透着些许贵不可言的意味,金镶玉的剑穗串在一柄袖珍小剑上,墨绿色的剑锋还透着些许寒芒。金边云鹤公子袍,手里拿着一把青玉折扇,阵阵暖风袭来,霎时,整个屋内似乎明亮了几分,一双凤眼蹙着,像是在愠怒,又带着三分愁色,仿若天上星辰都暗淡无光,失去了颜色。

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少傅还是少开玩笑,近日北幽王在朝堂翻云覆雨,搅得满城风雨,周王如何自处,福王如何自处?”世子面无表情,手中折扇缓缓开合,一幅山水画卷渲染开来,墨色山水层峦叠嶂,仿佛置身其中,远处孤鹜齐飞,水天一色,当真是妙不可言。

“啊,哈哈哈,世子莫要打趣我了,我每日谏言,请朝中大夫联名上奏,奏请陛下削藩,陛下日理万机,为国事殚精竭虑,怕是没动削藩的心思。”王少傅笑着说道,起身径直走向了书桌案台上,取下了一把焦尾琴,相传乃是前朝旧物。

“北幽王世子暴毙于京郊,北幽王言辞激烈,怒斥于刑部尚书渎职,陛下责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后日升堂,你我可静观其变。”王羡淡淡一笑,笑容完味。

太子少傅,实际上是皇上的起居郎,负责皇帝每日起居事宜,编撰成册,以供后世皇室子弟效仿。

王少傅一身青衫白袍,周身未曾披挂任何吊坠,颌下蓄须三寸,嘴角噙着几分笑意,装束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但一种清新脱俗之感油然而生,使得周身三尺都是书卷气息。

“世子可知,这焦尾琴是何典故,所谓焦尾,自然而然是梧桐树的枝桠,有着,凤栖梧桐,四海求凰的寓意。古时七弦琴,为琴圣蔡邕所作,以琴尾有焦痕,故得此名。而我这一把,乃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价值不可估量,今日宝剑赠英雄,吾通晓世子你喜好音律,自是不遗余力搜罗而来,还望世子莫要嫌弃。”王少傅爽朗一笑,淡淡道。

“本世子未曾说过通晓音律,还望王公海涵,为恐亡母不喜,君子谋道不谋食,若是少傅有心,可为我向伽楞山主举荐一二,我心向学,可否拜他为师?”世子一脸和煦,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却在暗暗偷笑。

“家师早已封笔多年,周游列国,现在怕是早到了南离边界,他老人家喜爱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无可奈何。”王少傅笑着摇了摇头,自斟了一杯。

“纳兰老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超然于世,恐怕世上是无人能比他洒脱了。”

“那是自然,家师,十七岁入国子监,被国子监大祭酒赏识,十八岁考中举人,次年晋贡士,殿试第一,状元及第。后官拜翰林院员外郎。后因宁王一案牵涉其中,遭贬谪湖洲,也曾郁郁不得志过,做过私塾先生,也曾因旧事锒铛入狱,为了苟全性命,也曾趋炎附势,为了闻名天下,也闯荡过江湖。

“王公,纳兰老先生可曾留下过墨宝,可否一观。”

“自是不成问题,今日来的匆忙,未曾携带,来日扫榻相迎,可供世子尽情阅览。王某恭候大驾,不知肃王世子近日可有空闲,若是得世子驾临,自当蓬荜生辉。”王少傅把玩着一枚墨玉色棋子,笑容玩味。

说罢,二人并未言语,自斟自饮,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时间一晃,翌日,巍巍宫墙内,三公九卿依次鱼贯而入。

大殿内,文武大臣分立两侧,肃王权柄滔天,可剑履上殿,见君不跪,三皇子与福王立于殿堂右侧,宁王居左侧,东宫之位尚缺,太子少傅与首辅并肩,上柱国秦国公,周王立于右侧首位。

“陛下驾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公鸭般的嗓音响彻整个金銮殿,然而,确是无人敢发出笑声,气息稍重了些,都怕惊扰了圣驾。

嘉靖帝垂眸拨弄着指间的墨玉簪,羊脂般的指尖碾过簪头残损的缠枝纹路。翡翠屏风投下的碎影在明黄帷帐上晃出冷光,他忽然抬眼时,鎏金兽首香炉正腾起三缕青烟,将阶下臣工们伏地的身影熏得虚浮不定。

太合殿,整个大黎权力中枢,肃王乃封疆裂土的异性王,尊荣之至,权柄甚至超过了皇子,周王次之。太子之位空悬已久,福王乃闲散王爷,宁王属先帝庶出,其母妃家族地位低下,地位最次。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圣上,春闱在即,科考之事重于泰山,请圣上裁定人选,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礼部侍郎近前一步,缓缓道。

“天下才子如过江之卿,可尽入吾彀中矣,然北幽王世子暴毙京郊,是何人所为,至今都查不出结果?子宸兄可有良策”嘉靖帝冷笑一下,随即瞟了一肃王,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尽是讥讽。

“京都守备查不出,陛下可令三司会审,孤一介外人,还望圣上海涵。”肃王一脸正气,朗声道。

“传,北幽王进殿”

“宣,北幽王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