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贝当路的梧桐叶在夜雨中沙沙作响,顾慎言推开百乐门赌场的黄铜门把时,怀表指针正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侍者递来的热毛巾裹着张赌券,背面用酚酞试剂写着:丙-柒在霞飞路诊所。
二楼贵宾厅传来轮盘转动的嗡鸣,穿香云纱的旗袍女子们端着马提尼穿梭其间,水晶鞋跟敲击着黑白棋盘格地砖。顾慎言在21号赌桌前坐下时,发现荷官左手小指戴着青帮“悟“字辈的翡翠扳指——这是杜月笙嫡系的标志。
“买定离手。“荷官转动轮盘,象牙球在红黑数字间跳跃。顾慎言将三枚刻着菊纹的银元押在13区,这是军统约定的危险信号。他突然闻到熟悉的晚香玉香水味——三天前在霞飞路咖啡馆,“夜莺“发梢就飘着这种致命芬芳。
赌桌对面的日本商人解开和服腰带,露出腰间泛着蓝光的南部式手枪。顾慎言数着他脖颈处的汗珠:每分钟23滴,远低于常人紧张时的出汗频率——这是长期服用甲基苯丙胺的特征。
“红13,双倍赔率!“荷官突然提高声调。就在象牙球落定的瞬间,顾慎言瞥见轮盘底部暗格弹出的勃朗宁枪管。他装作失手打翻筹码,一枚银元精准卡进机械传动轴,赌桌下方顿时传来弹簧绷断的脆响。
洗手间的镜面突然蒙上水雾,有人用德文写下“小心盘尼西林“。顾慎言用袖扣刮开镜面水汽,发现通风管道正在渗出淡黄色液体——这是磺胺嘧啶溶剂的特殊性状,而整个上海只有日军陆军医院使用这种包装。
当他循着水渍来到地下酒窖时,二十个印着瑞士十字的木箱正散发着刺鼻药味。撬开箱盖的瞬间,顾慎言的瞳孔骤然收缩:盘尼西林安瓿瓶的橡胶塞上,全都插着微型真空管——这是德国最新研制的窃听装置。
突然,酒窖铁门传来密码锁转动的咔嗒声。顾慎言闪身躲进橡木桶阴影里,听见两个带着关西口音的男声在争论:“……青帮那些蠢货根本不知道,杜先生的货船在十六铺码头装的不是烟土……“
一支注射器突然抵住顾慎言后颈,冰凉的玻璃管贴着脊椎滑动。“顾组长对磺胺类药物也感兴趣?“熟悉的吴侬软语带着笑意,戴珍珠耳坠的女子用枪管撩开他大衣下摆,“或者说,您是在找这个?“
她指尖捏着的正是刻有“丙-柒“的弹壳,只是底部多出三道新鲜刮痕——这是军统内部确认叛徒的暗记。顾慎言突然抓住她手腕,指腹触到虎口处的茧——不是长期握枪的硬茧,而是弦乐器磨出的柔韧角质。
窗外突然传来巡捕车的警笛,酒窖顶灯应声而灭。女子在黑暗中轻笑:“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的婚礼请柬,此刻应该送到您安全屋了。“她将弹壳塞进顾慎言领口,转身时旗袍开衩处闪过靛青色纹身——半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顾慎言回到街面时,雨幕中驶过的黑色雪铁龙突然摇下车窗。后座上的日本军官举起香槟杯致意,顾慎言看清他胸前的金鵄勋章——这是佐藤龙之介在诺门罕战役获得的最高荣誉,此刻却别在崭新的藏青军装上,连折痕都透着刻意。
黄包车夫递来的《字林西报》还带着油墨味,头版刊登着法租界督察长婚礼的巨幅照片。顾慎言用指甲划过新娘捧花的缎带,显影药水逐渐勾勒出摩尔斯电码:明晚八点,徐家汇天主堂告解室。
当他掀开报纸第二版时,整版讣告栏的铅字突然开始诡异地流动。这些死亡通知在雨水浸润下重新排列组合,最终形成戴笠的亲笔手令——“灰影即丙-柒“。
雨滴砸在油墨上的啪嗒声里,顾慎言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那场清洗。当时在闸北仓库,十二名青帮弟子被绑在浸满煤油的木桩上,火光照亮了行动组每个人扭曲的面容。阿四的左轮手枪就是在那天换成了南部十四式,枪柄上还留着前任主人的血痂。
教堂钟声突然敲响,顾慎言在第五声钟鸣时撕碎报纸。纸屑飘进路边的馄饨摊汤锅,立刻浮起诡异的蓝色油花——这是情报界常用的显影剂遇热反应。他抬头望向法租界巡捕房的方向,那里此刻应该正在布置婚礼现场的防弹玻璃,而某块玻璃的夹层里,恐怕已经藏好了塑胶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