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九幽谒陵

任华鹏的指腹抚过昭陵碑林的刻痕,青石上“天下长安”四字犹带太宗御笔的锋芒。

晨雾漫过神道两侧的石像生,忽有鸦群惊起,振翅声里夹杂着金铁交鸣之音。

他按紧怀中青铜匣,三块碎片在素纱包裹下隐隐发烫。

自那夜平康坊诛邪已过旬月,长安看似风平浪静,但西市胡商邸店总在深夜传来驼铃异响——与那日蛇瞳粟特老者的驼队铃声如出一辙。

“任参军。”身后突然响起宦官特有的尖细嗓音,“圣人召见。”

任华鹏转身,见绯袍宦官手捧鎏金鱼符,却是中书省罕见的赤金质地。

他心头一凛:《唐六典》明定五品以上用银,三品方可用金,来者身份绝不寻常。

马车驶过春明门时,任华鹏瞥见道旁新立的经幢。

青石表面刻满梵文,其中混着几笔似曾相识的楔形符号——正是青铜匣上的突厥血誓!

驾车宦官忽然开口:“此乃天竺高僧波颇新译《陀罗尼经》,可镇四方邪祟。”

任华鹏指甲掐入掌心。

贞观三年太宗确曾迎天竺僧波颇入鸿胪寺,但史书未载其通晓突厥文字。

马车突然转向,竟朝着城东南隅的曲江池而去——那里是未完工的芙蓉园,何来圣人行宫?

水雾弥漫处,忽见九层木塔耸立。

任华鹏瞳孔骤缩:这分明是武德年间废弃的灵感寺塔!

《两京新记》载此塔因“地脉震动”而倾,如今却完好如初,檐角铜铃无风自鸣。

宦官推开斑驳的塔门,浓重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任华鹏怀中青铜匣突然剧震,碎片缝隙渗出黑血,在素纱上晕出星图——竟是紫微垣中的“天皇大帝”星位!

“李卫公当年留了三重锁。”屏风后转出蟒袍老者,面白无须,眉眼竟与那日粟特商人神似,“一锁阴山地脉,二锁昭陵龙气,这第三锁...”他指尖划过青铜匣星图,“便在参军魂魄之中。”

任华鹏横刀出鞘半寸,发现刀身不知何时爬满血丝,状若相柳毒须。

老者轻笑,袖中滑出一卷黄麻纸——竟是天策府调兵符的存根,盖着房玄龄的朱印!

“贞观四年灭突厥,李药师私藏了样东西。”老者展开麻纸,露出夹层的血书,“参军可知,为何你能触动昭陵六骏?”

任华鹏忽觉天旋地转。

血书上的字迹竟与自己一般无二:“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玄武门...”

后面字迹被血污浸没,正是改变大唐国运的凶日!

塔顶传来机括转动声。

任华鹏抬头,见藻井中垂下青铜锁链,缚着一具戴幂蓠的尸身。

老者掀开轻纱,露出樊梨花苍白的脸——她脖颈封魔刺青完好如初,心口却插着半截断箭!

“相柳九首,岂会毁于区区雪阵?”老者撕下脸皮,露出底下宇文修的蛇鳞面容。

“樊娘子以身为饵,参军竟信了...”

青铜匣突然离手飞向藻井。

任华鹏抱起夺匣,指尖触及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武德九年的玄武门血战,自己握着横刀站在秦王身侧;

贞观四年阴山雪夜,亲手将青铜匣碎片埋入突厥圣山;

还有此刻——自己分明是李靖临终前割裂的一缕生魂,专为镇守这时空裂隙!

“原来如此...”任华鹏苦笑,横刀突然调转锋芒刺入心口。

心头血喷溅在青铜匣上,星图骤亮如昼。

宇文修惨叫着蜕去人皮,九条血须尚未伸展便被紫微星光绞碎。

木塔轰然崩塌。

任华鹏抱着樊梨花的尸身跌入曲江,怀中青铜匣化作流光没入水底。

恍惚间似见太宗立于龙舟之上,手中浑天仪映出未来景象——

七十年后的乾陵地宫,半块青铜匣嵌在无字碑中,而女帝手中的匣片正泛着血光......

《旧唐书》载:贞观十七年正月,突厥颉利旧部归降,献九星狼纛于昭陵。

而无人知晓,那狼纛旗幡深处,藏着半枚带血的青铜残片。

残阳如血时,任华鹏独坐灵感寺废墟。西市方向又传来驼铃声,混着新译《陀罗尼经》的诵唱,在暮色中织就一张笼罩盛唐的大网。

他知道,这场跨越时空的诛邪,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