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奴

月光长长,常常到故里。

初夏的夜晚略显宁静,若是再迟上一些时日,怕是满山夏蝉鸣泣。

任馋端起装水的破碗,借着窗缝中透出的光,他得以看清自己的脸。

嗯,还是和前世一样帅。

毕竟人物建模是全身扫描而成的,只要脱光了往潜入式游戏仓中一躺,连长短都能复刻地分毫不差。

他正打算将裤子拉开好好检查一番,牢房外却传来了锁孔转动的声音。

本能地向后退到墙角,捏着碗的双手则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

这并非是任馋有意的行为,而是久经虐待后,只要听到门开的声音,这具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做出畏惧反应。

就像经过操场的时候,看到足球向自己飞射过来,不常踢球的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地双手抱头护住要害——不正常的人可能会弯腰捂裆,想必是有过什么悲惨的经历。

他现在身上穿的是粗麻布做成的破衣裳,很多地方都已经磨破了,好在如今夏至已至,就算是晚上也不算太冷。

轻轻地掀起麻布袖子,裸露出的小臂呈病态的白色,这具身体应该很久没行走在阳光下了。

但这并不是重点,真正令人惊骇的,是小臂上密密麻麻的刀痕。

任馋之前检查过了,除了躯干和头完好无损外,他的四肢上全都有这样的伤痕,只是稍微动一下便传来难忍的麻痒。

它们有的还渗着血,破损的皮肉并未合上,与沾上血的衣裳黏连在一起,若是想把它们清理干净,可能需要连坐十次过山车的勇气。

旧的伤口还未愈合,新的伤口便已经添上,经络在这样长期的虐待中也已经烂的一干二净,像是一团被卷在一起的线,怎么都无法理清。

这是比凌迟更残忍的酷刑。

水碗的倒影中,任馋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头顶上有一行虚浮的小字,潦草字体透着暗红色的光。

【血奴】

【你的血液中蕴藏着力量,拥有这份宝藏的你被秘密关押】

【长期的苦难摧残了你的神经,痛感降低90%(可关闭)】

这是游戏里的身世词条,选择不同的开局可以给予玩家种类繁多的特殊能力。

琴师哪怕不识谱也能轻易地弹奏出曲调,猎户眼神敏锐身体强健,官宦子弟则一出生就在京城的皇宫里。

如果不是这个降低痛感的能力,任馋现在已经像条咸鱼一样满地打滚了。

他毕竟是在文明社会成长的人,对苦难的抗性低到能被人骂矫情。

虽然开着这个能力会让感官变得迟钝,但终究是利大于弊,他可不想连走路都要扶着墙,此外如果遭受新伤的话,对应部位会酌情调低屏蔽程度,让任馋可以反应过来。

即便降低了90%,全身上下的疼痛也只不过是降级成麻痒,任馋现在根本不想动,一动就会浑身痒痒。

“喂!你还愣着干什么!”

狱卒走到铁栏杆外,见任馋还缩在角落里发愣,随手抄起一根长棍打在他的手上。

并不明显的痛感从手背处传来,像是被轻轻拍了一下,但这是削减之后的感受,狱卒的击打显然比任馋感受到的更重。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指尖努力去扣住碗壁,但破碗还是随着击打声一起坠地,里面略显浑浊的水撒了一地。

干涩开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任馋能感受到这具身体极度缺水,如果不去刻意控制的话,他会在第一时间就俯身去舔舐地面。

他努力忍住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被发丝遮掩的眸子清澈无比,毫无波澜地看着栏杆外的几人。

为首的女人戴着面纱,身上穿着绫罗绸缎织成的锦裙,未被面纱遮挡的眉毛紧蹙在一起。

两位狱卒护卫在她两侧,双手持握着水火棍,若是任馋胆敢有任何僭越之举,顷刻间便会被戳倒在地上。

任馋压根没去看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狱卒,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这位锦裙女子,但因为反应迟钝的缘故,在外人看来他不像见到猎物的捕手,反倒像是被折磨到精神失常、眼里已经失去光的木讷人偶。

她是任馋的目标,这大周的皇女。

在仙侠单机游戏《长生》中,温千言是一位人气极高的剧情女主,然而玩家们却始终找不到开启她剧情线的方法。

这位明面上是皇女的绝美少女,实际上还有另一层为天下所不容的身份——半妖。

无论玩家如何努力,她都会在游戏的前中期就香消玉殒。

彼时的玩家修为过低,即便想要强行进入剧情,也只会被余波轻易杀死。

若只是如此的话,倒也没什么,半妖皇女终究只是游戏里的一团数据,对喜欢跳剧情的玩家来说甚至只是个听过名号的陌生人。

然而,在此之后的江湖,到处都是她的传说。

游戏的每个章节都留有她的暗手,每个隐秘的书库中都存有她的传承。

她就像一个在你年少时一闪而过的白月光。

转学的那天,天气预报明明说要下雨,阳光却灿烂地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领完报告单,把没用完的红笔塞进你的笔袋,轻飘飘地说了一声再见。

你正在和朋友嬉戏打闹,想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答复她的时候连头没回,挺敷衍的一句拜拜消失在了风里。

你以为这天又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多年之后才发现,这其实是你人生里最棒的一天。

她送你的红笔被永远珍藏在心里,但这样的一天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任馋也同样心有不甘,通关游戏之后就开始化身为考据党,将这位半妖皇女的细碎剧情拼凑在一起。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在游戏最开始,这位皇女曾去过荆溪城的一处隐秘地牢,从里面带走了一个血奴。

任馋便立刻创了一个奴隶开局的角色,正准备进游戏呢,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就直接穿越了。

“大人,这便是您要找的血奴了。”

狱卒脸上谄媚,这处地牢已经许久未曾来人,除了例行采血之外,上头几乎从来不过问这里的事情。

没有业绩自然也就晋升无望,他们这些小吏并非没有野心。

与他们同批次的其他狱卒,分到的工作不说有多香饽饽,就算没什么晋升空间,至少也能借着工作便利谋些家用。

地牢狱卒又能谋什么?从血奴身上抢血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