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相信我吧，就像十年前一样！

1985年国家批准《民航系统管理体制改革报告》，提出了民航政企分开的原则，但未彻底实施。不过在两年后，国内便开始全面开展改革方案，以西南为试点，形成了各地区管理局，骨干航空公司和枢纽机场分立的局面。

当时，汉京航空就已经是国内第一大航空公司，主要负责国际航线，其前身是民航汉京管理局飞行总队，而盛永临就是汉京管理局飞行总队最后一任大队长。

其实，按照盛永临的资历，他在汉京航空绝对可以谋求一个更高的职位。不过，他对权力没什么兴趣，于是就自行选择了总飞行师这个岗位，此后再也没有变动过。

盛永临职业不算很高，但资历老得吓人，现在汉京航空一共七万三千四百多的职员里比盛永临资历老的不超过五个，所以他的话份量很重，可以直达汉京航空最高层。

很多进汉京航空的飞行员都想当盛永临的徒弟，那绝对是一步登天的捷径，可盛永临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徒弟，一个据传还未成年就被盛永临看中的天才。

那个人就是李显！

盛永临知道李显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李显16岁那年震古烁今的奇迹，他将李显当成子侄培养倾注了无数的心血，最终李显不负众望，成就了国内最年轻机长的名声。

不过，这一切的美好被一场车祸终结了。

那一场车祸勾起了李显心中早已深藏的恐怖回忆，他的右手又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以至于最后连年度体检都无法通过了。

停飞后的李显心灰意冷不告而别，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

盛永临知晓李显内心的悲伤，他没有强行让李显振作，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李显重新归来！

今天，他终于听到了李显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般充满了无尽的自信。

“你的徒弟，那个小娃儿？”东川航空的老教员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向已经开始转向四边的华翼9661飞机。

他作为盛永临的朋友，知道盛永临有一个天才徒弟，但是再多的信息就没有了。

就在这时，盛永临手中的对讲机响起了声音：“华翼9661，四边了！”

这是一个比较口语化的表述，不太规范，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便是申请塔台引导向五边。

等了片刻，塔台那边竟然没有回复。

这下盛永临急了。

“塔台在干什么，难不成这个时候还要受那个什么分基地经理的裹挟？”

情急之下，盛永临就打算利用对讲机在塔台频率里说话。

老教员见此急忙阻止：“老盛你疯啦，你只能监听，不能在里面讲话的。你要退休了，别晚节不保！”

哪里知道塔台这边不给指令，李显根本不管的。

“华翼9661，现在自行右转建立09号盲降了。”

盛永临怔了怔，旋即大笑：“果然是我徒弟，危机关头管他什么塔台！”

此时此刻，在塔台管制室里卢凌也是一脸纠结。

吴耀辰明显不同意李显的方案，可李显一意孤行，他也没有办法，夹在中间难受得厉害。

吴耀辰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动着，持续了约莫八九秒，最终只能恨恨道：“给他着陆指令吧。”

说实话，给不给着陆指令还轮不到吴耀辰来说。不过，飞机是人家华翼航空的，总得参考一下意见。这下意见同意了，自然是皆大欢喜。

就在吴耀辰服软后不久，无线电里响起了李显几乎没有情感波动的声音：“华翼9661，09号跑道盲降了！”

“华翼9661，地面不定风两米，跑道09可以落地。”卢凌给了着陆许可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跑道周围区域已经清空，机组你们可以自行选择机动。”

这句话意思很明显，要是到了跑道头也刹不住，机组可以选择偏出跑道进入外边的硬质草地，这样总比直接撞上正前方的水泥隔离墙要好一些。

驾驶舱中，李显接收到卢凌的暗示却没有太多回应，只是简单地复诵了一下，之后就开始最后分派任务了。

“你的任务不多，在一千英尺的时候关闭发动机引气，五百英尺的时候通知客舱各就各位，拉平开始的时候关闭发动机燃油泵电门，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这些任务主要都是检查单上的，只不过上一次着陆时这些是由李显来做的，这次换成副驾驶来做了。

“明白了！”副驾驶默默地记下了，内容的确不多。

坐在后面的主检心中依旧忐忑，这次着陆的难度比上一次还要高出不少，就算他对李显的技术评价很高，但心里不免还是发虚。

“李显，你有把握吗？”

李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过头看向主检，同时举起右手，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的右手！”

主检目光移动，落于李显右手之上，发觉李显右手行动自如，哪里有半点儿不受控的颤抖？

反观自己，主检低下头，他的右手放在膝盖之上，肉眼难以察觉中其实有着轻微的颤抖，那是他心中恐惧的体现。

当真是讽刺无比！

他因为李显右手不受控的颤抖而不让李显通过体检，事到临头，李显右手稳如泰山，反倒是他扛不住了。

似乎是察觉到主检眼中难掩的落寞，李显立即回头看向不远处的跑道，右手紧紧地抓握住驾驶盘，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的耳中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从客舱传来的杂乱的呼喊声，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联合航空595号航班上，那时候在水上迫降之前，客舱里也是这般惨叫连连，他们无比恐惧于即将到来的宿命，祈求着一切他们所认为的信仰。

只是，他们从不知晓，飞机上唯一能信奉的只有李显一人。

十年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从未改变！

此刻，在塔台管制室上，在机场机坪之上，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缓缓下降的飞机。

终于，终于要迎来了决定命运的一刻。

半分钟，仅仅半分钟后生死之命就将明晰，可越到这个关头，李明光的呼吸都紧张得要停止住了，他的胸口有一颗难以平静的心脏，他不敢看，不敢接受如果迫降失败会是怎么样，他不敢面对这一切......

那无限的牵挂，那无限的恐惧让李明光站立不稳，只能扶着桌沿，稍稍撇过头去......

然而，就在李明光痛苦地回避一切时，仿佛父子之间心灵相通，透过扬声器，无线电中李显的声音回荡在管制室里。

“相信我吧，父亲！就像十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