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收容所

半个小时后，拉蒙德握着冰凉的餐叉，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柄上的花纹。他看着杰森狼吞虎咽，警惕渐渐褪去，代之以好奇。

“没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杰森酣畅淋漓地干掉五份牛排，满足地捻着叉子，在酱汁里画圈：“詹姆斯，哥谭市的儿童福利机构在奈何岛上设立免费食物发放点，已经有六七年了吧。六七年里，参与监管的工作人员换过四次，前后曾有十几个人负责，但你是最认真的一个，也是最受人欢迎的一个。”

拉蒙德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这是我的工作，仅此而已。”

“在哥谭这个鬼地方，能认真对待工作的人，就很难得了。詹姆斯，你是个好人，至少，奈何岛上的居民都这么认为。”

“这样的人不止我一个吧，我的同事里有很多人……嗯，有……”

拉蒙德想说十个人；顿了顿，他决定改成五个。最后他说：“至少还有两三个人，也都在尽心尽力的帮助孩子们，比如道菲尔太太、盖斯先生。嗯，那两位你也认识的吧？还有……”

“但他们又太好了。”

杰森笑了起来：“詹姆斯，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拉蒙德当然懂。

儿童福利局是个没什么权利却很有油水的机构。但基层的工作人员既没有权利，也没油水，仅有一点发放免费食物和食品券的权利。就算这点蝇头小利，也是有人盯着的。如果工作人员太过心软，很容易被街头小混混们所挟裹，或者被那些打着捐赠食物旗号的企业或组织蒙蔽。

拉蒙德提起的道菲尔太太、盖斯先生都很善良朴实。他们和拉蒙德一样，都在底层工作了很多年。但他们确实缺少一点手段，也不够聪明。所以他们负责的区域，就经常出现某些恶人垄断捐赠渠道或者倒卖免费食物的事情；还曾经有过黑帮成立空头公司捐赠食物，实际上通过发放食物的运输路线贩卖毒品。

这种事情，在拉蒙德手里从没发生过。

拉蒙德是个老实人，性格也软弱，但在公事上，他又很有转圜的办法，总能拿着流程或上司的态度说事，用官僚主义的文山牍海对抗哥谭底层的暴力。

几年下来，在奈何岛发放免费食物的组织，有过黑幕重重的教会，有过背景复杂的基金，有过属于黑帮大人物，纯为了沽名钓誉的机构。某些机构派出的人员纯然秉承上头大人物的意思，对着拉蒙德这样的底层小职员，就像对着小蚂蚁。但无论上头怎么风云变幻，拉蒙德自己盯着的几个食物发放点从没出过岔子，分发的流程大体总是完善的，流浪者，尤其是流浪儿童们总能适时拿到吃的。

“詹姆斯，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我完全看在眼里，我相信你是值得信任的人。另外，我得说，气象气球的想法很棒。这种做法，最大限度的规避了你的劣势，而又把恐吓发挥到了极致，两个气球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一百枚子弹。”

“我没有别的办法……”

拉蒙德垂下头，看看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牛排：“除了杀死他们，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阻止上头的大人物胡来。我觉得我没做错，但我确实已经是个罪犯了。杰森，你确定需要和我合作？”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笑了两声：“说不定哪天，我看着哪个大人物胡作非为，就搁下手头的事情，要先把他干掉；又说不定没过两天，布洛克和戈登就上门来抓我！”

“他们两个不是傻子，不用担心。”

杰森想了想，补充说：“戈登还有一点傻，但如果，他向我的合作者伸手，我会和他讲道理，让他变聪明。”

“那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我的养父拉里.霍姆斯，此前建立了一家安保公司，名叫避难所科技。拉里死后，我希望由你出面，指定由避难所科技在奈何岛建立一家收容所。避难所科技同时会承担收容所的安保任务，将之纳入奈何岛社区安全体系之内。”

拉蒙德摇头：“杰森，你居然会信任我，向我提出合作的建议，我很惊讶，也很感激。但我现在的精力都在阻止强制收容计划……”

“死了一个议员，一个警督以后，原本在强制收容计划背后获取利益的各方，都害怕自己成为气球人的下一个目标。强制收容计划本身只是一场政治秀，在哥谭，没人会为了政治利益，冒生命危险。

拉蒙德继续摇头：“不只是政治利益，还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毕竟市政厅每年为此付出上百万的拨款，之后给州北收容所的，只会更多。这么大一块肥肉，谁会放弃？”

“市政厅针对流浪儿童收容安置的拨款多，还是议员和警督本身所控制的利益更多？”

“嗯？”

拉蒙德愣了下，笑了起来：“杰森，你说的对。”

议员和警督的死，形成了巨大的利益空白，参与各方要瓜分的好处太多了。短时间内，所有人的兴趣都在洗牌，围绕着死去的两人，成群结队的鬣狗会疯狂争夺，他们的眼光根本不会放在这个那个计划。

这就像是费什.穆尼死后的情形。杰森杀死穆尼以后，第一天，她的直属部下们疯狂袭击杰森，试图赢得为首领报仇的名誉。但第二天以后，所有的袭击都停下，因为地位更高的黑帮首领们插手了。

黑帮首领们急着瓜分腐肉，没人在乎一个死人。他们可不需要名誉，注重名誉的人早就在半路上死绝了，做不到黑帮首领的。这几天里，首领们为了费什.穆尼留下的地盘天天开会，彼此威胁火并，唯独杰森优哉游哉，他们像是看不到一样。

哥谭的地上地下世界，有着不同的规矩，但有一条共同点，就是在利益面前不做人。

过了一会儿，拉蒙德慢慢的说：“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强制收容计划已经事实上终止，但考虑到市政厅的政策延续性和市长的脸面，计划在明面上又最好照常执行。所以，建立一个名义上的收容所，以之取代州北的大型收容中心，执行名义上的收容计划，就是最好的选择。恰好，杰森你的……”

“没关系，你继续说。”杰森抬手示意。

“恰好，你的养父拉里.霍姆斯死后，避难所公司没了退伍老兵的背景，也没法依靠他的人脉，招募可靠的老兵，这就导致公司很难像原先期待的那样，铺开社区安全服务。这时候，选择主动替政厅分忧，接手强制收容计划，免得大人物们脸上无光……倒也是一条路。”

拉蒙德把刀叉放下，把盘子推开，擦了擦手，严肃地问：“但是，你怎么确信，上面会把建立奈何岛收容所的任务交给你？你不会以为，我这样的小人物，真有这么大的权力吧？我只负责填写表格而已，实际上，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上面的大人物决定的……”

“詹金斯议员。”

“什么？”

“我们会让詹金斯议员出面推进这件事。一向以来，哥谭市的25名议员关注的内容各有侧重。比如詹金斯议员长期立足于社区安全和居民生活质量。现在，埃尔福特议员死了，詹金斯议员会很乐意通过某个事关安全的议案，向议会里有关社会福利和财政方面的党团伸手。”

拉蒙德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听说詹金斯议员贪的厉害？”

“注册成立避难所公司的时候，这个狗东西把30万的市政厅拨款拿走了27万。看这次他要多少吧……大不了，还是他拿大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