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马走了两个月,再到草原之时,冰雪消融,透着一股盎然的生机。
无数的麻雀饿了一冬,在低矮的灌木上叽叽喳喳的捕食着上面的虫子和嫩芽。
看到三人走过来。
麻雀飞走了,却又飞了回来,重新落在树上。
分叉的树枝,将太阳的光芒分割成细小的碎片。
他们没有停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和尚不住的回头看了几眼。
张太虚就停下脚步,让他观看。
“既然你看到了,那你就该说句什么话,你不能当他不存在,心在观万物的同时,万物也在观心。”张太虚说。
“群雀落绿枝,匆匆且渺渺。”
“光割阴阳错,我自独逍遥。”
和尚做了一首诗。
“好,那就叫他逍遥诗。”乌龙说。
张太虚看着和尚,发现此人还是有慧根的,他不是不聪明,而是聪明过了头,反过来局限自己。
但是此刻他什么都不能说,一说他就明白了,但是一让他做,他又蹑手蹑脚了。
这就是被一个规则束缚的太狠,从而没有了自己的看法。
现在不能真正的把道理告诉他,一定要在他试图表达的时候,才能告诉他。
他们在这天的中午来到了库仑,这里还是一片祥和,并没有因为张太虚在这里分了牛羊,就起什么冲突。
真正信佛的人,可以把一切的苦难都说给佛听,这固然是一种心理安慰,但也是对现实的无奈。
他也做过庙祝,清楚这苦难对于人来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他们只能把自己的心压制住,只当他不存在。
他们在库仑城外的一处蒙古包里,找到了衣瑶。
四月也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他的妹妹子华也有八九岁了。
与他们打过招呼,张太虚将二人一马留在外面。
衣瑶此时已经怀胎九月了即将分娩,看到张太虚时她很沉默,只是坐在椅子上,眼神清澈的像个孩子。
张太虚有些心虚,因为他要拿自己未出生的儿子演法。
这对衣瑶有些不公平,他坐在衣瑶身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
“瑶,你过得好吗?”
“想你时就好,不想你时就不好。”
“我知道,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呢?”衣瑶指着肚子说。
“他……和我一样。”
“又被你安排好了是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衣瑶情绪有些狂躁,这是对命运的不屈服,同样也是因为爱。
在这个孩子未出生的时候,他就感到了爱,尽管现在的他,没有意识到这种爱,他也表达不出来。
张太虚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无奈的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没有办法。”
“你有办法!你就是固执己见,他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不为他考虑一下!”
衣瑶的眼睛已经完全湿润了,泪水从她的脸颊上,不断的滴落。
张太虚没办法,只能默然坐在她的身边。
他承认爱情是一种沉入海底,能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在其中的力量,代表着绝对的失衡。
一个修行人若有了爱情,那么他的大道就不会圆满。
张太虚的心也在遭受着煎熬,他想到了逃避,这是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
可他不能逃避,因为他知道衣瑶的痛苦。
“我错了,但我爱你,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这个骗子。”衣瑶转过头去,一脸愤怒,她知道张太虚有别的办法。
大乾光旭七年四月三日,上午九点十分。
在产房外,张太虚并不紧张。
他对着乌龙说:“你能感受到什么吗?”
“能啊,你儿子要出生了。”
“我是说,你能感受到,不能感受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能感受的东西啊,你想想?”
二人在产房外打着哑迷,衣瑶在产房内用力。
“我想不出来。”
一瞬间孩子出生了。
一股波动在天地间出现了一瞬,是一个短的不能再短的一瞬。
“你说你没感受到?”
随着屋里传来婴儿哭泣的声音。
“你感受到了对吧?”
“他存在了。”
“他刚刚不存在,现在却存在了。”
乌龙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对着张太虚投来渴望的目光,他想看一眼张太虚的儿子。
“你看他做什么呢,他从生下来开始,就要面对时间的利刃,众生的欲望像平底锅一样,将他的心煎的滋滋作响。”
“他存在就是一个死亡。”
“他的一生,只是在重复这个过程罢了。”
“你的欲望,是婴儿给你的,你应该想的是你的欲望为什么存在,而不是婴儿为什么存在。”
乌龙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他现在没办法想那么多,因为他的心就像张太虚说的那样,已经在煎熬之中了。
他听不下去任何的话,只想看一看张太虚的儿子。
张太虚看着一旁站着的僧人说:“好吧,我知道你也想看,这个法为他而说,也为你而说。”
张太虚走进产房,衣瑶笑着说:“你看他好丑。”
“不许这么说,他能感受到的,他虽然什么都不懂,可也什么都明白,你不要为了我伤害他。”
张太虚抱过在襁褓中的婴儿。
“我可以让我的朋友看看他吗?”
“可以,但要长的好看的,你说他什么都知道,那他也应该知道美丑。”衣瑶很虚弱,却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们进来就是。”
二人进来,看着张太虚抱着婴儿。
“你看,他的头上已经有了一把火。”
和尚看不到,乌龙能看到。
乌龙对和尚拍了一下脑袋,这下和尚就也看得到了。
这是一个纯洁的火焰,散发着白色光芒,就在婴儿的头顶。
“这是灵光,说明你的儿子会很聪明。”
张太虚说:“这不是灵光,这是欲煞,他除了刚刚那一瞬间没有这个火,现在的他已经有了。”
“现在这个火焰,现在里面已经有了七情六欲了,可是这是别人强加给他的,他原本是没有,这就叫众生愚而愚人,众生迷而迷人。”
“释迦牟尼说,凡夫者不是凡夫,但是名叫凡夫,名凡夫是凡夫自名,名众生是众生自名。”
和尚害怕的颤抖,他面对一个婴儿,就好像看到了佛陀,他始终不能明白的道理,在这一刻全明白了。
“阿弥陀佛,原来众生都是来救世人的菩萨,都是来度化众生的佛陀。”
随后他手中那朵干枯的玫瑰,在一瞬间得到了生机,变得艳丽起来。
张太虚一笑,他也一笑,就将玫瑰扔在地上。
乌龙也笑了,他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