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方晓明和何从被命令在家,暂时先不去上学。这对于方晓明来说,简直像是被判了刑。亏了捡回来个木木,两位家长去上班了,方晓明可以尽情的跟木木对话。

他俩像是忽然找到了彼此的玩伴,方晓明带着木木在家里各种介绍,吃喝,玩儿的,用的,木木像是从一个宏观世界猛然进入了微观,每一个正常人生活的细节都能让他惊奇半天。

“原来还有拉屎这样的。那冲走的去哪儿了?”

“喝果汁么?这怎么喝?”啪,它把果汁倒了自己一身,但木木的身体看起来柔软,果汁却完全浸不到它身体里。原原本本,都流到了地上。

“切东西是这样吗?”木木把菜刀转成了轮子,瞬间一棵青菜就被粉碎成了菜馅儿,当然,都掉在了地上。

木木拖着两只不存在的脚,踩着拖鞋,像模像样的在屋子里溜达,坐进沙发的时候,还特意学着方晓明的样子使劲儿往沙发里面窝。

何从收拾他俩“学习”完的烂摊子,感叹这比一般的孩子还要难带的多,破坏力太强。

“木木,你到底从哪儿来的?”何从收拾起电视机前他俩鼓捣完的一堆电子产品,“你总说是我们的孩子,你是谁的孩子?”

“你们的啊。”木木学着回答,哪个简单回答哪个。

“你从哪儿来的?”

“爹生娘养,我是你们的一部分。书上是这么说的。”

“哪本书?”方晓明都好奇了,它啥啥都不知道的样子,还知道看书?

木木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完全无法理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唱歌跑调,但声音又很柔和,像是用它的身体一波一波涌起来的声音。

“很难读懂么?我们能看看吗?”何从问,她其实是想看看木木到底还会些什么。

木木像是还会思考一下,然后它伸展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大,它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将何从和方晓明笼罩其中。被裹住的两人瞬间有丝清明直钻脑海,如同山间清澈的溪流,又缓缓流淌过他们心田的每一处角落,同时还带着温润和浊重。当全身像是被浸洗过一遍之后,说不上来的空无感又随之而来。仿佛让他们能够审视一切,广袤的宇宙,和渺小的他们。

更奇妙的是,何从和方晓明这么多年以来,几乎是形影不离。对彼此的熟悉感仿佛是刻进了骨子里。然而,在这一刻,他们却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复杂而强烈,像是有很多话要跟对方说,那些话都积聚在胸腔,涌动、翻滚,急切地想要找个出口,可又无从说起。他们只能恨不得把对方融进自己身体里,让彼此来直接汲取那份宣泄不出的情绪。

木木倒像是真得融进了他们各自体内,那层包裹的光晕渐渐减弱,像是要消失。它在默默地守护着两人。紧紧拥抱的人,他们像是生离死别前的不舍,每一分每一秒,短暂却又难熬的漫长,又仿佛多年后的重逢,岁月的流转在他们之间留下了太多的思念和牵挂,激动、痛苦、喜悦掺杂在一起,竞不知如何表达。

泪水完全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晶莹的泪珠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他们彼此揉擦着对方的脸颊,亲昵得抵着头额,笑着哭,哭着笑,忘了时间,也忘了身处何处。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也许只是一瞬,当木木渐渐从他们之间恢复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只是情绪又被更多平日里琐碎的事情占满,仿佛刚才只是短暂的一个闪念划过。

“我不知道怎么说啊,那么多那么多,只能这样。”木木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说了,我是你们的孩子嘛,我能知道的就这些了。”

很神奇,何从想,又把方晓明拉近一些,他们现在个子都差不太多,何从把头埋在方晓明肩上,也按着他的到自己肩上。好像是为了避免让对方看到脸上的情绪,方晓明乖乖的按照她的姿势,还特意伸出胳膊搂主了她。

他们从小就是这样,每每方晓明病到无可琢磨,无可慰藉的时候,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求生者,会紧紧贴在何从身上,躺着就贴着躺,站着就趴在她背上,走到哪里,他都想尽办法让自己更多的沾上她,就好像这样,死神就拉不走他。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才从那股情绪里完全缓过来。但还是紧紧抱着。

“我现在觉得,我没病。好极了。”方晓明撒娇一样的,在她肩上扭扭头,“你呢?”

“我一直都挺好的。嗯......”何从想了想,怕方晓明觉得光是他自己一边开心会觉得没意思,“现在更好。也好极了。”她说完,抬起头,又看到木木,顺手拍拍它,“谢谢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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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方大同接到孙思给他打电话时,还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约的周三,今天是周二呀。

后来,他又叫上何启发陪他一起过去的时候,心里就觉得:事情不太好呀。有点儿没底的感觉。

其实,孙宏力只是想打听一下何从的身世。他难得的一点儿俗世同理心让他觉得,如果当着孩子们的面问这些,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好。

等到四个人把事情相互都讲述了一遍之后,又有些对不上的地方。

“我当初领回家的小娃娃,已经有个三四岁了,走丢的时候,该是快五岁了。因为跟着我到处跑,我还都没来得及给上户口。”

“那就不太可能,这事我就觉得也太凑巧了。”方大同仿佛是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紧张,“当年我看到小从的时候,她还不会走路,光会爬。”

孙宏力遗憾的点着头,按照常理,这事就这样了。事实摆在那里。

可他绝对不会认错师傅留在那孩子体内的心石之气。除非在这个世间,还有第二个人能炼出同样的心石。孙宏力这么些年到处逛荡,从来没听说过。他活了这么多年,一直认为这世上,除了他两位师祖师傅,再没人能比他更能堪透,就算是说能力,他也还未曾遇到过真正比他高的。

原本以为追寻师傅的踪迹有了线索,如今看,又是个镜花水月。

送走了方大同他俩,孙宏力有点儿情绪低沉。

孙思很少见老头子有这种时候,他自小和白凤长大,对老头子的感情要说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大部分父子俩聚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在教他怎么凝神炼气。但本身孙思是有白凤一族鸟类的血统,他学起这些不知道要比当年的孙宏力轻松上多少。所以,每每孙宏力给他计划好了多久大概能练成什么样,他都提前完成,之后就自娱自乐。从不提前“交卷”。

白凤自打入世赚钱,反而觉得儿子去学那些有的没的,没什么意思。她觉得安安稳稳当个人多好。所以,即便她自己也是有些本领的,却从不教给孙思。她觉得,一切靠造化。自己本身也不是修炼来的人身,就是造化机缘而已。但她又着实尊重孙宏力这种全靠自己苦练得来的本领。鸟族和人不同,他们本就比人看得多,看得透。所以,人间才有那种认知,觉得要是鸟类去了谁家,那家就风水好。其实是鸟类的一种独门绝技。这种绝技,不需要他们的鸟类子孙苦练习得,完全是继承而来。

所以,孙思单只凭着这个继承得来的天分,就够他做足一个十成十实力的风水师、面相师。

“我看方大同这家人,面相浑厚温和,看似普通,实则根基深厚。”孙思难得有机会安慰老爸,“这两个孩子吧,您关注的是小何从,我倒觉得,小明跟她关系微妙的很。”所以,事情其实也没那么简单的。

孙宏力倒是一直没太多关注方晓明。不过,那孩子的极阳体质确实特殊。他脑子一时混乱的紧,童年少年时期的事,纷纷杂杂的,一时想不出什么,甚至有些记忆,他自己都记不太清。

孙思看着老头子沉默的踱进书房,四下里打量,像是要找个东西,但遗憾的是,那间书房里,都是孙思平时消遣买来的各种小玩意,应该完全没有他爸能用的。老头子可能想回山上?他猜测着,寻思着问问他想要什么,不行自己跑一趟。

就见孙宏力拿起他之前买来看着玩儿的一本书,封面是两个男人交缠的身体。

空气里瞬间充斥着尴尬。

“这个是很美的一个故事。”孙思嘴硬,他不觉得书有问题,就又道,“世间百态,总得有人欣赏嘛。”

孙宏力却没说什么。自始至终,他只是拿着那本书凝神盯了很久。好像也没在听孙思说了什么。

最后,他深深叹息了一声:是啊,世间百态,总得有人欣赏。

那一刻,他才好像明白了一些,当年,自己的师傅为什么那么留恋这里,而师祖当初又为什么那么恨这里。爱是爱极了一切的爱,恨也是,爱极了,又恨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