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的爸爸,本名孙宏力,五十多岁,是个很“不太正经”的中年老头。最近这几年,他和儿子唯一有可能见面的机会就是哪天他路过海城,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就过来以“监督练功”为名,蹭蹭吃住。他家的传统,向来是老婆孩子赚钱养爹,孙思的妈妈白凤是鸟族,白凤本就是一种鸟,虽然很多人类不认识,当初孙宏力初见也是完全不认得的。但孙宏力自打他师傅去了归隐地,他就寂寞的一个人守着坟场和山头,实在腻歪的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所以,白凤化为人身时,他是一点儿都不惊讶的。
后来两人,不,应该是一人一鸟培养出了感情,也就顺理成章得凑在一起过日子。俗世便叫做结婚吧。白凤起初是个啥都不懂的鸟女人,光是吃饭睡觉,巡山过日子。后来偶然一次下山,觉得赚钱真的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于是,即便那个时候都生了小鸟娃了,还是带着一起下山赚钱去了。
孙宏力过了几年有人陪的日子,又回到孤单一个人,于是,他也就开始到处游走,每年还会有那么短暂的时间跟他师傅聚上一聚。直到止清法师弃了肉身而去。
孙宏力法力没有他师傅师祖那么强,勉强到了四十多岁才堪堪压住所谓的年龄。其实,在他们这一派,名为明门派。自打创始伊始,拢共就三人。孙宏力就是第三代掌门。旗下啥弟子都没有。因为他们没啥可传的。全靠随机机缘。像孙宏力,到了四十岁,才悟到肉身堪不破,灵力随身行。他至今也就维持在了普通人四十岁左右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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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这次真的是偶遇了自己亲爹。亲妈虽然也不跟自己住一起,但说见就能见。但这位亲爹可真是难得能在一年中这么早见到。
“爸,你知道我在找你?你电话打不通。”孙思把老头带回自己的住处,帮着关门取鞋,他这两天其实很急,一直联系不上老头子,正想着要不要动用亲妈的力量。
“那肯定打不通。你找我干啥?我看你跟这群人一起,还真是遇到什么事了吧。”孙宏力站到客厅里,伸伸腰,山上空气轻灵,到了城市,他觉得压得慌。
“嗯。可不。”孙思等老头缓了一会儿,便把之前在林大师那里遇到的事情非常详细的讲给他。
“我看林大师是有点儿担心那个方晓明怕是有点儿癔症的前兆。我感觉不是。那俩孩子一眼就能看出不一样,不像是最近频发的那种癔症。”
孙宏力听完,思索了很久,才一边想一边讲的,跟孙思说了一件很久之前的事。
孙宏力在白凤下山搞事业那几年,又没有师傅要伺候,又没有家人要照顾,整天一个人在山上闲得很,偶尔有几个山下的人找上来,都不够他解闷的。所以,他也忍不住总往山下跑。
一天,他在城市的街边,看见个中年妇女,抱着个小女娃娃,一路狂奔,那女娃不哭不闹,极其安静,显得那女人就更加狂躁。那个时候的他,还颇有些好奇心,一路尾随,一直看到那个女人把孩子带到车站人多的地方,放在一个灯柱子下扭头就走了。
没人注意,因为车站人太多。只有当时的孙宏力定定的看着那个场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上去,站在了孩子身边。当时心里还盼着大概是女人疏忽,买什么东西去了,一会儿会回来。那小女娃看着顶多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心里难受,守着那个娃娃不知道送走了多少批来来往往等车的行人,始终没见到那个女人再回来。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握住那个娃娃的手,小娃娃还是不哭不闹看着他。年轻人当时想,要不我抱走吧,跟着我在山上,总归有口饭吃。
可是,就在他要抱起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居然抱不动她。一个不过几十公分高的娃娃,比块石头都沉。皱眉,再一用力的时候,又轻松的抱起了她。
晚上,他就把孩子带到了白凤当时在城里置办的家。
那个时候,白凤带着六七岁的孙思,成天南北各地跑。她是个事业型的女人,搞的风水事业,因为和当时本地宗教协会合作,名声不小。他们这个三口之家的组合比较不正经。孙宏力常年在山上和他师傅归隐的两地来回跑,是个吃白饭的。白凤作为混社会的精英女子,她深知孙宏力的功力要比她自己高太多,只不过,像是阳春白雪不养人,饿死山中英雄汉。她也不像寻常女子那么非要依靠男人养家,谁养谁都行,她更看重这人的性情和才学。
可临时带回来个女娃,白凤还是有点儿措手不及。毕竟,一个儿子还好,毕竟也是有鸟族血统,她大概还是知道怎么带的。别人家的孩子,她有点儿没底。
但不管怎样,孩子都带回来了,也不能不管。索性,孙宏力也是个闲人,就让他学着带娃吧。白凤不反对留下这个孩子,但她自己也不能当主力带娃了而已。
孙宏力也是闲了几年,看着儿子长大也怪好玩儿的,所以,开心的重新学习当爹。他还给这个娃娃取名“孙启萌”。
孙宏力本来是个不太懂照顾孩子的爹。他平日里也学着带着孙启萌出门玩儿,照顾一日三餐,偶尔孙思也是一起的。这点,孙思还是记得一些的。
“哦哦,对对对,那个女孩,跟个木头一样,吃饭就吃,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也不说话,你说什么,她都只是看着你。后来不是丢了?”
可不是,孙宏力连自己儿子都没怎么带过,更别提临时抱佛脚得当爹。那个时候,孙宏力发现这个小孩经常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摆件,几乎连呼吸都没有。有一次,孙启萌在床上午睡,孙宏力下意识的以为她没气息了,探探鼻息,果然没有。他被吓得不轻,赶紧想叫救护车。但转念一想,如果没气了,送到医院又能怎么样?还不如自己救呢。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硬生生逼出自己的元气,在这孩子周身找了几处要穴,死马当活马医得给灌了进去。
这孩子过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孙宏力当时哭的心思都有了。等白凤带着孙思回来时,就只见他跟供祖宗似的供着孙启萌。
孙宏力把这两天的事一说,白凤凭着这几年对俗世的了解,她大致猜到为什么这孩子会被丢掉了。这种不吭声,随时还有半死不活的毛病的孩子,估计家长也是愁的没办法了。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心里暗暗骂了几声那对亲生父母,又心疼这么小的孩子摊上这种情况。
那之后,孙宏力还是照样带着孙启萌,幸运的事,那几个月里,她再没发生过那种忽然没气儿的情况。但孙宏力还是因为元气受了些损,头发白了一些。他自己倒也不在意,反而觉得这么能自然的老一点儿也还算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正常的人。
后来,孙宏力又带着孙启萌一起去看望他师傅。他师傅止清法师那个时候已经归隐多年,早就跟俗世断了链接。唯一让他有点儿牵挂的,也就是孙宏力了。他眼见自己徒弟为了这个小娃娃损耗那么多元气,有些心疼。于是,他亲自融了一块极阴心石,那是他为了等师祖,存续他自己元气的炼化之石。他融了心石,又亲自引导经脉,将石气灌输给孙启萌。那之后,孙启萌明显气色和精气神就好起来。也能偶尔开口说话。这才逐渐看起来像个平常的娃娃,有了那么点儿人间烟火气。
止清法师说:这小娃倒是个可塑之才,你可以带回去让她给你接班。明门派一向对收徒都是靠缘分。孙宏力觉得,这事可行。
接班不接班的,也不是一时之事。但孙宏力对她确实费了很多心思,真真儿比对亲生儿子还要上心。
孙宏力习惯了四处游走,自然,带着孙启萌也还是不改这个模式。反正,对于修行来说,这其实也是好事。
他们倒真像一对父女或者师徒,小的跟着大的,寸步不离。
然而,事情往往总是百转千折。就有那么一日,孙宏力带着她在车站买票时,孙启萌忽然就不见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不知道是跑丢了,还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孙宏力急得报警,自己做法想尽办法找,只可惜他自己在追踪这上面实在没什么成就。白凤甚至为此还化了原身到处寻找,最终都没结果。孙宏力给止清法师传信的时候,本指望着师傅能帮上忙,毕竟那孩子体内还有心石在,结果,更加让他抓狂的是,师傅居然就那么弃了肉身,走了。
那段日子,孙宏力当真是心力交瘁。莫名的忽然就没了身边两个人。一个是顶顶亲的师傅,一个是那么心疼人的养女。
如今想起来,他还是会有些难受。师傅那里,还能时不时过去看看,那个孩子,当真是连一丝空气都没留下。
“那,这跟方晓明他们有什么关系?”孙思现在才算大概明白,那段时间为什么老头子一走就好久没回来。
孙宏力深深叹了口气:“我瞧着那个女孩,叫何从是吧?”孙思点点头,“我瞧着,她该就是当年那个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