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得好,四五千岁,正是闯的年纪。”
“现成的例子,你瞧瞧人家盖九幽,年岁比你大了一倍,还一身的道伤,不也在身上藏了一柄破天之剑么。”
王坤吐出一口香,烟气在脖颈龙飞凤舞。
他无视老爷子懵逼的神色,和越来越僵硬的白眼,一脸正色道:“你不会连这点心气都没有了吧?换作是我,怎么都要好死不如赖活着。别忘了,紫月说了,等她成了帝,要送你一枚九转仙丹的。不尝尝滋味,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姬老爷子嘴角别扭,彻底无语了。
这什么鬼话?
哪能这样扯?
比的什么跟什么啊?
他都没敢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拿来跟盖无敌作比较!
夭寿啊!
何德何能!
胆大包天呐!
“我们那代人,全都是被踩过了的,早就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
老爷子言语中颇多感慨,不胜唏嘘,道:“如果不是你和叶凡突然的出现,前些时日,我已经要坐化了。”
“啊,这么巧?我很荣幸,当了一回从天而降的天使。”
王坤十足惊诧,他说这老爷子哪里冒出来的呢,原来是躲在那么个时间差里。
他看向外面,疑惑道:“啥么样的伤让你这么多感伤?虚空大帝留下来的家底这么薄了吗,给你续个几十年都不行?”
一个大成王者,不高不低,但顶到大道复苏那天,感觉刚刚好。
偌大个姬家,这都舍不得?
还是真就那么穷?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药自然是有的,可我的伤不是一般伤呐。”
老爷子无视他故意的鄙夷,继续说道:“真是造化弄人。五千年来攻击第一,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误入紫山深处,被逼进了山体中那样的无灵之地,旁的不说,他如今,最起码也是一尊大圣,称雄一世。”
“姜太虚...你的伤...”
王坤秒懂,瞬间想到了北原王家。
那里有一位老者,当年意气风发,横推北原,双手插兜,四顾茫然。
然后,世界那么大,他要去闯闯。
然后,他就遇到了一个叫姜太虚的人。
一个年轻他很多的年轻的王者。
一个声名鹊起并渐渐有盖过老一辈王者的年轻人。
他年龄占优,修道时间长很多,在大成王者境浸淫多年,当得一声优势在我,于是毫不犹豫地杀了上去。
然后,什么鬼?
自此以后,修行界再也没有听说过暗黑王尊的故事。
这么看来,老爷子年轻时也勇猛过呀,不是一般的草头王。
难怪初次见面之时,他那么苍老,感情是被捶的有点狠了,真就活死人一个。
老爷子点头,轻叹一声,道:“身上的伤好治,心病难医。我呀,闯不动了。”
姬家自然有救命的宝药,可以延长他苍白的生命,他也享用过不少。
可,还是那句话,荒古世家也没有余粮啊,何况还是如此稀缺的存货。
毕竟,这后荒古时代,多少年的东零西落,只出不进,就是再大的家底,又能够这么多张嘴吃到几时?
而他,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何必再去浪费呢?
王坤一听,眼神微眯,好奇道:“上次在紫山前,明明有机会与姜太虚见面,为什么要故意避开?如今,你连直面他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他不是贬损,只是,老爷子若是怂成这个鸟样,那他接下来,也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老爷子微笑,看开了一般说道:“我何须去见什么姜太虚,我心中自有一个姜太虚。”
这……直接给王坤整不会了。
“啊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不过我还是觉得,您老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
“我相信他会王者归来,风采依旧,不逊任何人。”
姬老爷子言语凿凿,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了信心。
他不甚感慨叹息:“现在的人,很难想象当年的场景。那时虽然不像今天这般,天骄辈出,怪胎横生,但若相较以往,也足以称得上是一场黄金之世。中州号称无敌的双子王,南岭隐世的蛮古战血,北原王家的暗黑魔王,西漠修闭口禅的佛子......以及各大传承古老的圣地世家,都诞生了一时之豪杰,各领风骚。”
说到这,他微微摇头,“以绝对无敌的战力,压制了整整北斗一代人,白衣神王,名副其实。”
那年,百花齐醉日。
那年,孤月独明更。
王坤轻轻点头,这个局面倒不难想象。
姜太虚确实有点猛,威压一个时代,问鼎北斗,颇有些时代之子的气象。
输给他,不冤。
似乎是怕王坤不信,错估了形势,小瞧了自己眼下所处这个时代之外的时代,亦或者不能让这小子过分看轻了自己,也还或者算是过来人的肺腑之言,老爷子很认真地继续说道:“所谓帝路之争,不是只有万年之期才有,也不是必须诞生出了真正的大帝才算。
”真正的帝路,在黄金时代,更在每时每刻。在帝星璀璨,更在芸芸众生。
“它从来不在哪里,它从来一直都在。”
这算是老年人谆谆教诲地唠叨了,王坤重重点头,坦然道:“不用担心,近来我眼里,确实没了一些人,但我从没有小瞧天下人的意思。而且,那什么单一秘境,说实话,如果不是荒古禁地的特殊环境,我早就灰飞烟灭了。想得意,也没有底气呀。”
还懂得谦虚就好,但听到“荒古禁地”四个字,老爷子当即也是无言以对。
怎么看,小王他们的到来,一切都不是巧合。
那样存在的落子,谁又有资格去看透?
气氛一时低沉,哪怕是在这姬家的深处,虚空镜旁,此刻的两人,也都觉得背后冒着丝丝凉气。
片刻后,王坤再言:“既然说到了它,容我问一句。如果,没有我和叶凡,姬家会派人强闯进去么?采九妙不死药,给你续命?”
“会。”
老爷子没有避讳,回答的很干脆。
“可能是几家联合,受伤的不止我一个。很残酷吧?这就是修行界,这样的事情,一直都有。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王坤默然。
是啊,哪怕不是为了给家族的强者续命,单就是九妙不死药,就足以让人疯狂。
只要它在那里,就是飞蛾永恒的烛火。
他默默嘀咕:“时来天地皆同力,运气英雄不自由。我命如何.......”
此时此刻,他越发感觉到这句话的沉重,还有深不见底的不甘,就像现在的他。
“老爷子,再闯一把吧,陪我们这些年轻人一起。”
王坤轻声建议,邀请道:“你如今也已枯木逢春,心,不再老了吧?是时候捡起以前的激情,再出发了。”
姬老圣主笑笑,很平淡,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他,缓缓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做‘道心崩溃’吗?”
王坤闻言,看他神情宁静,意态闲然,有着几分飘游尘世的姿态。
这可不像什么“道心崩溃”,反而好得很。
王坤眼眸微垂,想了想,轻轻摇头道:“不知道。老实说,我连道心具体是什么,至今都没找到。愿闻其详,请赐教!”
还在地球的时候,没开始接触修行,他以为所谓的道心,就是向道之心。
一境一境的修行,一境一境的前进,尽吾所能,拼尽全力,去到那能去到的最高最远的地方,去看一看,世界的模样。
可是后来,在拙峰上,那次的迷失之祸,让他惊觉,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或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答案需要去寻找,那就是——我是什么的样子?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自己,他无比强大,他无所不能,他甚至完美无缺,比所有的人都要好。
“未来,他无限可能。
“至神至圣,至尊至贵。
“当某天,一道裂缝出现,他原本无缺无漏的金身,竟然会在瞬间土崩瓦解,他原本不可想象的伟大,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个瞬间,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就像是一场梦觉。”
……
王坤初听时,还觉得颇有同感。
谁人不曾有狂傲?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可听着听着,他就觉得不对了。
这也叫道心崩塌?
不就是理想破灭,信念潦倒?
如果是这样,那他早崩了八百回了!
试问,有一个室友叫叶凡,小小如我,该如何自处?
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带佬,我会暖床啊!
九种,九种非凡的暖床技巧,每次都带给您非一般的体验。
“老爷子,咱的道心没这么虚弱吧?除了外面一层金纸,里面全是屎?我感觉你在诓我。”
“你别急嘛。道心崩塌又不是身死道消,崩了之后又不会只有死。”
老爷子失笑,这孩子嘴里真是没个在乎的,什么词都往外冒。
他继续道:“你看到那幅画了,也知道他那句‘道可道,非常道’,那在修行界,我们通常说的道心,就不是指其它了,而是特指的修道,即是世人常言之的‘向道之心’……”
王坤听的,两片眉毛又向中间挤压了。
就这么简单?
这与他的理解并无二致,甚至还不如他想要的多呢。
在他看来,这个解释,多是基于世俗了。
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太需要了。
起码,这无助于解决他的困惑。
“你急什么嘛。好歹你现在也是年轻一代的头面人物了,该有点定性了。”
老爷子莞尔,到底是年轻人,哪怕经历过一些很变态的事情,心态得到了不少锻炼,稚气依然未脱。
“定个毛,老子愿......”
王坤的吐槽戛然而止。
今时不同往日了,这两个字,不能乱哔哔了。
在另一边的中央虚空天阙,他眼前,正铺开着一副古旧的画卷,上面的人物形象,叫他、叶凡和庞博着实印象深刻。
他们仨,立在原地,沉默不语地看着。
更准确的说,是瞻仰。
一位骑着青牛的老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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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画的?”
藏经阁中,王坤如是问道,倍感惊奇。
一个小小王者,是如何能够刻下一位将成道者的画像?虽然,也只是一幅凡品,并无道者的真实神韵。
就凭这里是你姬家?
怕是不可能哦。
老子他老人家,比你们这一窝姓姬的,更要熟悉你家那位老祖呢。
很可能,他们还是同事呢。
“是啊。”
老爷子重重点头,他一脸庄重,情不自禁地赞叹:“高人,绝对的高人,深不可测!当年是我接待的他,我原以为,他是一尊绝巅大圣,并且已经走上了升华之路,即将鱼跃成龙,搏击苍穹。却不想,他竟是那样的存在!可敬!可畏!”
作为一个过气的王者,他又何德何能,可以亲手为一位伟大存在作画,那只是因为人家不在意,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罢了。
而这,料想应该也是看在虚空大帝的面子上,就如那位来姬家拜访时的目的,本身就是身怀善意的。
“很好的礼物,谢了。”
王坤也不客气,表示要收下。
在来姬家之前,他就想问这件事的,人家也很有默契,提前做好了准备,送出了可以说是最合适的礼物。
“既然是道心崩塌,你咋这么自在的?”王坤问道,继续自己的疑惑。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老爷子吐出一句新近听来的话,这才接着说道:“不出就不出嘛,爬不上那山,那就不费力气了,在山下养养花,喝喝茶,躺着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它不香吗?”
“尼玛——”
此时的王坤,要多懵逼有多懵逼,简直无力吐槽。
就尼玛给他来这个?!
不做孤独的牛马,躺平过此生。
如果这就是道心崩灭,那代价似乎也太小了!
承认自己失败很难吗?
承认自己就是技不如人,比别人菜,有难度吗?
承认自己不得行,不行吗?
狗都会!
王坤啧舌,揉着眉心,低垂着道:“心死而道生,照你这么说,还怕不是个好事吧?哪里崩了?”
“崩了呀!大道尽头谁为峰,反正我不做那白日梦。”
老爷子耸耸肩,那就一个轻松加潇洒。
“尼玛,此处不留爷,老……爷去……”
算了,不吐槽了,实在无力,王坤摇摇头,不禁问道:“那那些传闻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别人的“道心崩塌”那么严重,不是死就是废?”
暗黑王以神源自封,吊住了一次见光死。
中州双子王活着的那个,也有传言走火入魔。
“不肯崩呗,不死心呗,要等着看姜太虚的确切死讯呗。”
老爷子撇嘴,无奈道:“想不开,非要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怨得了谁?”
他那模样,越来越年轻态了。
“呼——”
王坤长长吐出一口闷气,眼角微眯,道:“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活过来了。怎么,控制不住了,要成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