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连大娘子是魂归地府,还是涅槃重生?出首辅是真心殉情,还是另有乾坤?这不……”他嘿嘿一笑道。

说书人眼神一亮道:“浮生若梦,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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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连灵依又坠入一场梦魇。

冰冷的湖水瞬间吞噬了她,刺骨的寒意直钻骨髓。她被人从背后狠狠推落,身体失控地下沉。水灌入口鼻,窒息感扼住咽喉。她拼命挣扎,四肢在水中徒劳地扑腾、抓挠,激起浑浊的水花。

岸沿人影憧憧。有人站在那里,静默地俯视着她在水中沉浮挣扎。她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脸,视线却被水波和绝望搅得一片模糊——是谁?究竟是谁?

混沌的意识里,隐约有低语声传来。是岸上的人在说话吗?他们在议论什么?……那模糊的絮语,针一般刺入她溺水的心神。她心头猛地一悸!

那声音,竟渐渐清晰起来……

“许妈妈,大娘子已昏迷数日,太医把脉也束手无策,这可如何是好!”清兰守在门口,连日忧心忡忡地看护,面色憔悴不堪。

许妈妈怜惜地为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宽慰道:“娘子是有福之人,不必忧心。”言罢,她望向渐明的月色,眉头深锁。

月圆之夜,怕是难熬。

伊人消殆,月色正浓,此消彼长。

连灵依只觉昏昏沉沉,一抹清冷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悄然拂过她紧闭的眼睑。

那光线刺得她骤然惊醒。睁眼,仍是熟悉的闺房。莫非这便是地狱?却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床头铜镜映出一张脸——白皙剔透,动人心魄。她伸出纤指,轻抚镜面,触感光滑细腻,恍若豆蔻年华重现。

是死前回光返照?她唇角勾起一丝讽意。

若是重生,倒也罢了;死后无人问津,回光返照又有何用?

“重生?”连灵依眯起眼,沉入思绪。

她静坐一夜,看那月华由深转浅,由远及近,由明至暗。直至天际泛起微光,旭日高悬,洒落满室明媚。

晨光熹微中,一夜思虑终于有了眉目。

门被轻轻推开,清兰端着水盆进来,抬眼正撞上连灵依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

连灵依唇角微扬,挑眉道:“清兰,愣着作甚?”她表面沉稳,内心却为见到年轻的清兰掀起波澜。

清兰眼中霎时泪光泛滥,将水盆一放,转身奔出惊呼:“大娘子醒了!”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连府上下顿时震动,人人奔走相告,路过连灵依门前无不惊叹:“大娘子果真是有福之人!”

连灵依端坐妆台前,手持玉梳,细细梳理着如瀑青丝。

清兰上前道:“娘子,我来吧。”

连灵依抬眸,见她强作镇定,眼神柔和了些许,递过玉梳,轻拍她手道:“好,你来。”

清兰欲言又止。镜中映出她踌躇的神情,惹得连灵依噗嗤一笑。她对上清兰含泪的眼,柔声道:“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清兰抹着泪,哽咽道:“自那日太子选妃落水,您便昏迷不醒,还呕了几回血……太医说,熬不过七日就……”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还有二娘子……她竟不知怎地,与宁大娘子串通,陷害您……”

话未说完,被连灵依抬手止住。

“清兰,先下去吧。替我禀告祖父与父亲,说我一切安好,请他们勿念。这几日我要静养疗伤,无事不必打扰。”

她不由想到父亲和祖父,两人每日辛勤为朝廷付出,却被设计锒铛入狱,死不瞑目,还有嫡妹冉儿……

一世有一世的活法,她并不想重蹈覆辙,但也不想顾虑太多。

连灵依凝视镜中的自己,眉头深锁,面色凝重。

冉儿和宁筎?陷害自己?

她闭目凝神,竭力回想:上一世这几日……确有选妃?虽是刚经历的岁月,但是她记得在年少时,并未与太子殿下有过多交集。

头痛欲裂,记忆却模糊一片。

风大的又将半虚掩上的门吹开,清兰跑进来,抱怨道:“这几日总是风雨交加的。”

画面一转,呈现的府邸与连府截然不同。宅院小巧而寂静,雨幕之中,亭下立着一位执笔的少年。

“公子,雨势正急,今日就别在亭中练字了吧?”小厮撑着伞,远远喊道。

少年眉目俊朗,腕底生风,笔下字迹遒劲有力。他头也未抬:“无妨,过几日便是殿试了,你且回屋去吧。”

雨丝渐疏。少年将写就的字纸用石块压好,快步避入内室。衣衫已沾湿些许水痕,他脱下外袍,随手抹去脸上的雨珠。

此时,一名身披黑袍、头戴竹笠的男子悄然步入,肩头洇湿一片水迹。

“公子,您要的消息。”男子声音低沉,自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恭敬呈给出慕然。

出慕然拆开信封,点燃案头火烛,就着烛光细读。冷冽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归于沉寂。他沉默着,将信纸移至火苗之上,任由其化为灰烬。

“公子,主人问您何时回去见她。”男子言毕,不知又从何处取出一件信物,轻轻置于桌案。忽闻异动,他身形一晃,迅速消失在门外。

“公子,热水备好了,可要沐浴更衣?”小厮的声音传来,他步入屋内,目光带着几分疑虑地扫视四周——方才瞥见的黑影,此刻已无影踪。

“好。”出慕然应道,指尖拈起那枚信物,语气淡漠如冰,“没什么好见的。告诉她,就当我已经死了罢。”

话音未落,门外潜伏的身影如惊鸿般掠起,足尖轻点,转瞬便飞上高墙青瓦,消失在出府沉沉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