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守株

霍辛年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暮色四合,将花园浸染成一片朦胧的深蓝。指尖残留着那份关于沈悦资料的冰冷触感,以及那个被重重圈起的问号。疑云非但未散,反而在心底凝聚成风暴。一个“死而复生”、背景成谜的女人,一个被猜测调换的儿子,一份来自她师弟、实则是她手笔的救命药方……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那个在沈氏掀起惊涛骇浪的身影——沈悦。

真正的霍南,必然在她身边。

他需要见到她,立刻,马上。而手中这张被调换的王牌,就是最好的诱饵。

霍辛年转身,苍白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愈发深邃,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秦屿。”

“霍总。”阴影中,心腹无声无息地出现。

“放出消息,”霍辛年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就说小少爷自大少爷醒来后,情绪波动剧烈,不思饮食,今早开始低烧,家庭医生已来看过,建议静养,暂时不宜见外人。”

“是。”秦屿心领神会,立刻领命而去。霍辛年要的,就是这个“不宜见外人”引发的担忧,足以穿透任何屏障,精准地刺向那个牵挂着孩子的母亲。

——

沈易百无聊赖地趴在霍辛年卧室外小客厅的地毯上,手里拿着个平板,指尖快得几乎要飞出残影。屏幕上复杂的代码瀑布般流淌,他在悄无声息地加固自己留在妈咪手机里的“后门”程序,顺便给妈咪发了条加密颜文字:(。ŏ_ŏ)。爹地房间好闷,好无聊。

霍辛年从书房出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地上的小身影。沈易瞬间收敛了所有灵动,平板滑到一边,小脸皱成一团,蔫蔫地抱着膝盖,完美演绎一个忧郁儿童。

“南南,”霍辛年走近,在他面前蹲下,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怎么了?”

沈易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带着点委屈,瓮声瓮气:“嗯……想爸比……”这次倒带了几分真情实感,这霍家规矩多,一点都不好玩。

霍辛年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伸手,带着一种生疏的、属于父亲的温和,轻轻揉了揉沈易的头发。“爸比有事在忙。忙完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在爸爸房里休息,哪里也别去,医生说你不能吹风。”这看似关切的“看管”,实则是将诱饵牢牢置于自己的视线中心。

沈易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乖巧点头,心里的小算盘拨得更响:爹地守得越紧,妈咪越会想办法来“偷”我!嘿嘿,计划通!

——

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

沈悦刚刚结束一场与财务总监的激烈交锋,成功将沈川最后几个心腹清理出核心部门,手机屏幕就骤然亮起。一条匿名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几个字和一个定位图标:「小少爷病,霍宅西翼主卧。」发送源头被层层加密,但沈悦一眼认出,这是儿子沈易的手笔!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手机又急促地震动起来,是安插在霍家外围的眼线,语气急促:“沈小姐,霍家内部传出消息,小少爷情绪不稳,今早突发低烧,被霍先生留在主卧静养,谢绝一切探视!”

两条消息,一明一暗,如同两把淬火的尖刀,狠狠扎进沈悦的心脏!沈易病了?在霍辛年眼皮底下?白薇薇会不会趁机做什么?无数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呼吸一窒,指尖冰凉。

理智在尖叫:这是陷阱!霍辛年何等敏锐,孩子突然“生病”,又刚好被严密“看管”在他身边?这分明是引她现身的网!

可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堤防。那是她的儿子!一想到他可能正虚弱地躺在陌生的床上,被不喜欢的人围着,甚至……白薇薇那张虚伪的脸在脑中闪过,沈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风险?陷阱?她顾不上了。

沈悦猛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眼神决绝如赴死的战士。“备车!去霍家老宅!快!”

——

夜色如墨,浓稠地包裹着半山腰的霍家老宅。古老的宅邸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高耸的围墙、森严的安保系统,在普通人眼中固若金汤。

但对沈悦而言,这里曾是她被迫割舍骨肉的地方,每一寸草木都刻着痛楚。她将车远远停在隐蔽处,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避开正门所有监控的死角。霍家的安防布局图,早在她决定回国时,就已烂熟于心。西翼主卧的位置,更是重中之重。

她选择了一条几乎不可能的路——从宅邸后方陡峭的崖壁攀援而上。那里植被茂密,监控稀少,是霍家心理上最松懈的防线。月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她紧绷的侧脸上。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岩壁,每一次借力、每一次无声的腾挪,都精准得如同经过最严苛的计算。指尖被粗糙的石砾磨破,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高度集中,警惕着任何细微的异动。

终于,她轻盈地翻过最后一道雕花石栏,落在了西翼主卧外宽阔的露台上。露台与主卧之间,隔着一道厚重的法式落地玻璃门,深色的丝绒窗帘并未完全拉拢,留着一道缝隙,透出室内昏黄温暖的灯光。

透过那道缝隙,沈悦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那张宽大的、铺着深灰色丝绒床罩的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似乎睡着了,只露出柔软的黑发。床边,安静地放着一杯水和几片儿童退烧药。

是沈易!她的心瞬间揪紧,所有的警惕在见到孩子的刹那被巨大的心疼淹没。她甚至忽略了室内过于安静的氛围,忽略了那没有第二个人存在的异常。

沈悦深吸一口气,指尖滑出一根特制的纤细金属丝,无声无息地探入锁孔。几秒后,轻微的“咔哒”声响起。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一步,两步……她轻盈地踏入室内,带着夜风的微凉气息。目光紧紧锁在床上那小小的隆起,快步走向床边。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被角的刹那——

“咔哒。”

一声清脆的开关声响起。

室内所有的灯光骤然亮如白昼!刺目的光线让沈悦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与此同时,卧室连通书房的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地拉开。

霍辛年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病号服,而是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份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洞悉一切的眼神,却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沈悦的心脏。他斜倚着门框,姿态看似闲适,却像一头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领地的猎豹,嘴角噙着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沈小姐,”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寂静得可怕的房间里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沈悦紧绷的神经上,“深夜造访,还走这么特别的‘门’,是想给我儿子……看病么?”

沈悦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她猛地回头,对上霍辛年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眸。陷阱!果然是一个精心布置、守株待兔的陷阱!

她中计了!

而床上那个“熟睡”的小身影,此刻也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揉着根本没睡醒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看向剑拔弩张的两人。沈易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浑身紧绷、眼神冰冷的妈咪,又看看门口那个气场强大、笑得像只狐狸的“爹地”,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哦豁,玩脱了。妈咪好像真的生气了……爹地看起来也好可怕!他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