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风云再起。镇国大将军牧梁齐一系的将领,连同几位对皇后“独占君心”早有微词的老臣,联名上奏。奏折冠冕堂皇:北境探报,几支势力较大的蛮族慑于大顺兵威,欲遣使朝贡,以示归顺。然贡品之中,除却牛羊骏马、珍稀皮毛之外,竟还各献上了数名族中“绝色”女子,言称仰慕天朝威仪,愿侍奉天子,以结永好。
奏折中言辞恳切,更隐含威胁:“……此乃蛮族归化之诚心,亦是彰显我天朝海纳百川之气度。若陛下拒而不纳,恐寒了归附者之心,反令其心生怨怼,复为边患……且中宫有孕,龙裔为重,然陛下春秋鼎盛,为皇嗣绵延计,后宫亦当雨露均沾……望陛下为江山社稷、皇嗣传承计,纳此佳丽,以安四方,亦慰朝臣之心……”
这奏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贺轩辕高坐龙椅,冕旒遮面,看不清表情,但殿中气氛瞬间凝重起来。纳蛮族女子入宫?这绝非简单的后宫添人进口!这些女子背后是各自部族,是北境复杂的局势,更是朝中某些势力试图进一步影响甚至掌控后宫的明证!而“雨露均沾”、“皇嗣传承”的帽子扣下来,更是让他难以直接反驳。
贺轩辕心中怒火翻腾,却又不得不权衡利弊。直接拒绝,恐授人以柄,激化矛盾,甚至影响北境稳定。但若纳了……想到牧裕瑶怀着身孕,想到这深宫即将涌入更多不明底细、背后牵扯复杂的异族女子,他只觉得一阵烦躁。
最终,在群臣“恳切”的目光和隐含的压力下,贺轩辕沉着脸,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准、奏。”
消息传到后宫,如同投下了一颗炸弹。
凤仪宫内,牧裕瑶听完皇帝的讲述,沉默了片刻。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脸上并无多少惊怒,反而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洞悉世事的了然。
“陛下不必烦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纳便纳了。只是,这些女子……如何安置?如何……‘侍寝’?”她看向贺轩辕,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贺轩辕烦躁地踱步:“朕如何不知这是那些人的算计!这些女子,名为贡品,实为眼线!背后不知牵扯多少势力!让她们侍寝?朕……”他厌恶地皱紧眉头,走到牧裕瑶身边,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歉意和坚决,“裕瑶,朕说过,此生心只属你一人。纳妃已是无奈,这些蛮族女子……朕绝不会碰!可若不‘临幸’,朝臣那边,蛮族那边,又如何交代?她们在宫中,又该如何自处?恐生祸端!”
牧裕瑶反握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她沉吟道:“陛下,臣妾昨日远远见过那些女子一面。她们被送入宫中时,神情惶恐不安,如同受惊的小鹿,衣着虽艳丽,眼神却多是茫然无助,不似训练有素的细作,倒像是……被强行从家乡掳来的良家女子。她们从何而来?因何被献?恐怕身不由己者居多。”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与决断交织的光芒:“陛下,臣妾倒有一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裕瑶快讲!”
“与其让她们在后宫枯等‘侍寝’,成为各方角力的棋子,或心生怨怼惹出事端,不如……给她们一条生路。”牧裕瑶缓缓道,“臣妾想,在宫中僻静处,择一院落安置她们。由臣妾出面,请宫中擅长女红、织造、识字、算数,乃至医术的嬷嬷宫女,教导她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技艺。”
贺轩辕愣住了:“教导技艺?”
“正是。”牧裕瑶点头,“她们来自草原山林,或许不善女红,但可能通晓草药、善于辨识兽皮、或精于某种独特的手艺。教她们中原的纺织、刺绣、记账、辨识药材……待她们学有所成,待陛下肃清朝堂边患,天下真正太平时,便放她们出宫。或由朝廷资助,在边境互市之地开设作坊、医馆,或嫁与良人为妻,总能凭手艺谋一份生计,强过在这深宫之中,沦为玩物或牺牲品。”她的想法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人道光辉,更暗含了釜底抽薪之策——将这些可能的“眼线”,转化为无害甚至对朝廷有益的“归化者”。
贺轩辕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猛地抱住牧裕瑶:“裕瑶!你……你真是朕的贤后!此计大善!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保全这些女子,更能消弭潜在的祸患!只是……”他眉头又皱起,“只是这‘侍寝’之名……终究是个难题。若长久不‘临幸’,朝臣和那些蛮族使者,必有非议。”
“陛下之忧,亦是臣妾之忧。”牧裕瑶也蹙起秀眉。
就在这时,侍立在殿外阴影中、如同磐石般沉默的江枫,突然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陛下,娘娘!臣……有一拙见,或可解此困局!”
贺轩辕和牧裕瑶同时看向他:“讲!”
江枫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臣蒙陛下天恩,得以戴罪之身侍奉御前,日夜思报。臣斗胆提议,这‘侍寝’之事,或可……‘假作真时真亦假’!”
“哦?如何假作?”贺轩辕追问。
“陛下可命人将安置那些女子的‘静苑’附近,划为夜间‘禁区’,由陛下亲信侍卫严密把守,严禁无关人等靠近。”江枫条理清晰地说道,“每日黄昏,由内侍按名册顺序,至静苑宣召一名女子,言明‘侍寝’。该女子被蒙上眼,由内侍引入一处早已布置好、远离陛下寝宫和皇后娘娘居所的僻静宫室。宫室内焚香设帐,一应俱全。入内后,便由内侍在外看守,言明‘陛下稍后就到’。实则……”
江枫顿了顿,声音压低:“实则陛下无需前往。只需让那女子在布置好的宫室内独处一晚。第二日清晨,再由内侍将其蒙眼送回静苑。同时,陛下可命御膳房,按‘承恩’的规格,赐下特定的滋补膳食到静苑,给前夜‘侍寝’的女子享用。如此,外人看来,陛下每日‘临幸’一人,雨露均沾。而实际上,陛下并未涉足,那些女子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安静待了一晚,并无实质接触。至于她们是否真的‘承恩’,宫闱秘事,外人岂能尽知?只要陛下身边心腹和内侍口风严密,此计……或可瞒天过海!”
贺轩辕和牧裕瑶听完,眼中都亮了起来!此计虽险,却极具操作性!利用了信息不对称和宫廷的神秘性!
“妙!”贺轩辕忍不住赞道,“江枫,你果然心思机敏!此计可行!”
牧裕瑶也微微颔首:“江侍卫此计,虽为权宜,却也是无奈中的良策。既能全了‘侍寝’之名,堵住朝臣与蛮族之口,又能保全陛下清誉和那些女子的清白。只是,执行起来需万分谨慎,参与此事的宫人侍卫,务必是绝对可靠的心腹!”
“娘娘放心!臣愿亲领可靠侍卫,负责‘禁区’守卫及女子接送之责!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江枫斩钉截铁地保证道,眼神中充满了为帝后分忧的决心。
“好!江枫,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贺轩辕拍板定案。
计划迅速执行。静苑被开辟出来,远离后宫中心。苏知蔓和唐雪媚听闻皇后的“教习”计划,也主动请缨。苏知蔓本就擅长交际和女红,唐雪媚则精通药理和书画。两人感念皇后恩德,也同情这些异族女子的遭遇,愿意贡献所长。
于是,静苑成了一个奇特的存在。白日里,由皇后身边的资深嬷嬷、苏知蔓、唐雪媚等人轮流教导这些女子学习中原语言、简单的文字、女红刺绣、辨识草药、记账算数,甚至是一些基础的烹饪和园艺。这些来自草原和山林的女子,起初惶惑不安,但在牧裕瑶温和而坚定的态度,以及苏知蔓、唐雪媚耐心细致的教导下,渐渐放下了戒心,眼中开始流露出求知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她们笨拙地学习着陌生的技艺,偶尔因语言不通或动作生疏闹出笑话,静苑内竟也渐渐有了几分生机与笑语。
而每到黄昏,江枫便带着绝对可靠的心腹侍卫,将静苑附近严密控制。被“宣召”的女子蒙上眼睛,在寂静中被引入那间布置好的“承恩殿”,独自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第二日清晨,又被悄然送回,同时得到一份象征性的“恩赐”。宫外,关于皇帝“勤勉耕耘”、“雨露均沾”的流言悄然兴起,朝臣们满意了,蛮族使者也觉得颜面有光,不再生事。
贺轩辕和牧裕瑶,在深宫的血雨腥风中,以这样一种近乎悲悯和智慧的方式,为这些身不由己的异族女子,撑起了一小片暂时安稳的天空,也为他们自己,化解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政治危机。江枫如同最忠诚的影子,默默守护着这个秘密。苏知蔓和唐雪媚在教导中,也找到了在这深宫中的一丝价值与慰藉。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静苑的安宁,如同建立在火山口上的琉璃屋,随时可能被外界的狂风暴雨撕碎。那些被安置的女子中,是否真的都如表面般单纯无害?牧梁齐、柳月儒,乃至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会甘心看着皇后如此巧妙地化解他们的布局吗?这看似完美的“假侍寝”计划,又能维持多久而不露破绽?
深宫的阴影,依旧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