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本展设在生物楼的玻璃温室里。程屿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站在入口处不停地看表。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我走到他身后时，他正对着玻璃门整理头发，看到我的倒影突然出现，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差点撞到旁边的指示牌。
“早、早上好！“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买了讲解器的票。“
他递过来的门票边缘有些皱，显然被反复捏了很久。讲解器只有一副，他坚持让我用，自己则凑得很近，耳机线在我们之间绷成一条紧张的直线。
当讲解到盐腺菊时，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玻璃瓶：“上次答应给你的。“瓶子里装着几粒晶莹的盐晶，在阳光下像碎钻般闪烁。
我的指尖碰到瓶身时，他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
周三下午突然下起暴雨，我被困在生物楼走廊。程屿抱着培养皿经过，白大褂下摆溅满了泥水。
“我送你回去。“他放下器材，从储物柜拿出把墨绿色长柄伞。伞骨有些变形，他费劲地掰了好几下才撑开。
雨水在伞面上敲出密集的鼓点，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他的肩膀僵硬地保持着两厘米距离，却把伞面完全倾斜向我这边。路过水坑时，他突然揽住我的肩膀：“小心！“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我们都愣住了。他像被烫到般缩回手，伞差点脱手飞出。
“对不起！我只是...“
“谢谢。“我打断他的慌乱，轻轻抓住他湿漉漉的袖口，“这样走吧。“
他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在路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看到窗外的双子座α星了吗？特别亮今晚。“
我掀开窗帘，那颗恒星正悬在宿舍楼尖顶上方。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其实我是想说...明天降温，记得加毛衣。“
透过窗户，能看见对面实验楼还亮着一盏灯。光影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趴在窗台，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我拍了张星空的照片发过去。五秒后，对面实验室的灯急促地闪了三下，像某种摩斯密码。
在图书馆帮他找资料时，我不小心碰掉了他的笔记本。散落的纸张里夹着一沓素描，全是不同角度的我——
趴在桌上小憩时翘起的发梢，看显微镜时微蹙的眉头，被红豆面包烫到舌尖时皱起的鼻子。最下面那张是天文台那晚，我仰头看流星的侧脸，右下角写着：
“愿她的悲伤都变成星尘。“
程屿冲过来时，整张脸涨得通红。我们同时去捡纸张，额头“咚“地撞在一起。他捂着脑袋语无伦次：“这些是...那个...植物素描课的作业...“
我捡起最后一张画，上面是我戴着那条驼色围巾的样子，背景密密麻麻写满了“林小雪“，有些还被画了圈。
“画得...“我轻声说，“比我本人好看。“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走停驻的蝴蝶。
期末考结束那晚，程屿在实验室通宵整理数据。我去送咖啡时，发现他趴在桌上睡着了，脸颊压着键盘打出一长串乱码。
他的睫毛在显示器蓝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咖啡渍。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擦，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原来他根本没睡着。
我们僵持在暧昧的距离里，能闻到他呼吸里淡淡的薄荷糖味。显示器屏保开始播放星空投影，银河的光斑在他脸上流动。
“可以吗？“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没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窗外突然炸开烟花，期末庆典开始了。我们额头相抵，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数对方睫毛上跳动的光点。
这个吻带着咖啡的苦涩和薄荷的清凉，生涩得像他第一次做实验时颤抖的手。分开时，他的拇指还摩挲着我的腕骨，那里有他去年冬天给我戴上的星空手链。
“其实...“他的鼻尖蹭过我的脸颊，“天文台那晚我就想...“
窗外突然炸开烟花，期末庆典开始了。我们额头相抵，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数对方睫毛上跳动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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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比平时急促，温热的鼻息扑在我的唇角。我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插进我的指缝，掌心相贴的地方沁出细密的汗。实验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却驱散不了我们之间升腾的热度。
“我练习过很多次，“他突然小声说，“在宿舍对着枕头。“
这个笨拙的坦白让我忍不住笑出声，他的耳尖立刻红得能滴血。烟花再次炸开的瞬间，我看见他琥珀色的虹膜里映出我的轮廓，像是被星光镌刻进去的。
程屿的手移到我的后颈，指尖拨弄着我散落的碎发。这个动作让他腕间的野菊香水味漫过来，和他常用的墨水气息纠缠在一起。我数着他T恤第三颗纽扣上的缝线，突然发现那里绣着个极小的“S“——和我围巾标签上的针脚一模一样。
“去年寒假，“他的喉结滚动，“我拆了七次才缝好那个标签。“
窗外欢呼声此起彼伏，有人用萨克斯吹走调的情歌。程屿的嘴唇又贴上来，这次比方才多了几分笃定。我们踉跄着撞到实验台，一盒回形针哗啦洒在地上。他单手护住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摸索着关掉了刺目的顶灯。
黑暗里，培养箱的指示灯在墙上投出幽蓝的光斑。我们滑坐在地上，他的膝盖抵着我的，星空手链的金属片硌在彼此皮肤间。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齿尖咬住一半递过来。
糖块在我们唇间融化时，走廊传来脚步声。程屿立刻把我藏进他的阴影里，白大褂罩住我们交握的手。脚步声渐远后，他低头用额头轻撞我的：“像在做坏事。“
显示器休眠前最后亮起的蓝光里，我看见他锁骨上那颗棕痣沾了我的唇膏。伸手想擦，却被他捉住指尖吻了吻指节——那里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
“林小雪。“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我，声音里带着烟花碎屑般的笑意，“现在我能光明正大地数你睫毛了。“
远处钟楼敲响十二下，培养箱里的野菊幼苗在人工光照下舒展叶片。程屿的睫毛在我掌心颤动，像停驻的蝶。我们交换着薄荷味的呼吸，任由夜风从气窗溜进来，吹散满桌写废的情诗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