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暴雨尽头,病毒爆发!”

破旧的桑塔纳如同一条在泥浆里挣扎的鱼,剧烈地颠簸着冲下土路,车轮卷起浑浊的泥浆,甩在冰冷的铁皮车门上,发出噼啪的闷响。苏晚紧咬着牙关,下唇已经被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刺激着她昏沉的神经。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右肩后方的伤口,剧痛如同钢针,狠狠刺穿着她的意识。

视野的边缘,黑暗如同潮水,不断侵蚀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失血和用力而冰冷僵硬。

“前面…左拐!有个…卸货平台…能避雨…”林国栋的声音在剧烈的颠簸中断断续续响起,带着喘息。他死死抓着车门上方的把手,身体随着车子的晃动而摇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模糊的雨幕,似乎在努力辨认方向。

苏晚没有回应,但方向盘猛地向左一打!车子在泥泞中甩出一个惊险的弧度,冲向林国栋所指的方向。

一个巨大的、由水泥浇筑而成的卸货平台出现在雨幕中,平台上方有延伸出来的铁皮雨棚,勉强能遮挡一些风雨。平台下方,是黑黢黢的、足以容纳一辆卡车进入的空间。

苏晚猛踩刹车!老旧轮胎在湿滑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打着滑,险之又险地在卸货平台下停住,车头距离冰冷的混凝土墙壁只有不到半米!

熄火。

引擎的咆哮声瞬间消失,只剩下外面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哗啦啦地冲刷着铁皮雨棚和车身。车厢内一片死寂,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汗味和雨水的湿冷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苏晚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靠在冰冷的驾驶座椅背上。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和极度的疲惫瞬间将她淹没。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的冷汗混合着雨水不断滑落,脸色在仪表盘微弱的背光下,白得如同鬼魅。

“丫头!撑住!”林国栋焦急的声音传来。他解开安全带,动作因为手臂的疼痛而有些笨拙地探身过来,想要查看苏晚的伤口。

“别…碰我!”苏晚猛地抬手,挡开了林国栋伸过来的手。她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包…后面…有药…”她艰难地侧头,示意了一下被丢在后座的那个战术背包。

林国栋愣了一下,看着苏晚那双即使在虚弱中也依旧锐利冰冷的眼睛,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他默默收回手,转身探向后座,将那个沾满泥水的背包拖了过来。

打开背包,里面的东西让林国栋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老教授也微微动容。急救包、压缩饼干、水、手电筒、备用电池……装备齐全得像是早有预谋。他快速翻出急救包,拿出碘伏、纱布、绷带和剪刀。

“伤口很深,必须马上处理!可能会很疼,你忍着点!”林国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虽然嘶哑,却异常沉稳。他撕开苏晚肩后湿透、染血的衣物。一道狰狞的、皮肉翻卷的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白,还在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

林国栋的动作出乎意料地麻利。他用碘伏小心地冲洗伤口,冰冷的液体刺激得苏晚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紧咬,发出压抑的闷哼。接着是止血粉、厚厚的纱布按压、然后用绷带一圈圈紧紧缠绕包扎。整个过程,林国栋的手很稳,眼神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个珍贵的实验样本,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死里逃生、自己也受伤不轻的老头。

车厢内只剩下苏晚压抑的喘息声、林国栋撕扯绷带的窸窣声,以及外面永不停歇的、如同世界末日背景音般的暴雨声。

包扎完毕,林国栋又从背包里翻出水和止痛药(布洛芬),不由分说地塞进苏晚嘴里,又给她灌了几口水。

药效和补充水分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清明。苏晚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剧痛依旧,但至少不再流血,眩晕感也减轻了一些。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点疯狂敲打车顶和雨棚的声音。

林国栋靠在副驾驶座椅上,也闭上了眼睛,似乎疲惫到了极点。他手臂上的抓伤在湿透的衣服下隐隐作痛,皮肤下那种诡异的麻痒感越来越清晰。但他此刻顾不上这些。无数的疑问和研究所里那地狱般的景象在他脑海中翻腾。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林国栋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突然响起,嘶哑而干涩,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和困惑,打破了沉默。他睁开眼,浑浊的目光透过布满水痕的车窗,望向外面漆黑一片、只有雨声的废弃仓库区,仿佛想穿透这厚重的雨幕,看清某个可怕的真相。“我研究了它三年……从它第一次在非洲雨林被发现……我以为是某种变异的埃博拉……或者马尔堡……但……它们……”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研究所里那些“同事”变成的怪物,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苏晚缓缓睁开眼,眼神依旧冰冷,但深处却是一片死寂的漠然。她没有看林国栋,只是望着挡风玻璃上被雨刮器刮开又迅速被雨水覆盖的模糊景象。前世那五年的尸山血海、绝望挣扎,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丧尸。”苏晚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或者按你们的说法,‘灰烬’病毒感染者。它们不再是人类,只是被病毒驱动的、渴望活人血肉的行尸走肉。被抓伤,咬伤,或者……吸入高浓度病毒气溶胶……”她的目光扫过林国栋那只被破烂白大褂袖子遮掩的手臂,“……都会在几个小时内……甚至更快,变成它们的一员。”

林国栋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受伤的手臂,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他当然知道被抓伤的后果!在实验室里,他亲眼见过被感染的实验动物在几小时内发狂!但他一直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是研究者,可能有某种“抵抗力”……或者寄希望于自己偷偷研发的抑制剂……但现在,被苏晚如此冰冷直白地点破,那点侥幸如同泡沫般破碎!

“抑制剂……”林国栋喃喃自语,眼神有些涣散,“我放在B3保险柜里的抑制剂……就差最后一步验证……”

“没用的。”苏晚的声音冰冷地打断他,如同宣判死刑。“‘灰烬’病毒爆发至今……没有解药。被感染……只有死路一条。或者,变成它们。”她刻意模糊了时间概念,将前世五年的绝望浓缩成冰冷的结论。

林国栋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佝偻下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科学家的倔强和希望,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恐惧。他看着自己手臂上那几道被雨水泡得发白、边缘却隐隐透出青灰色的抓痕,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

滴!滴!滴!

一连串刺耳、急促的短信提示音,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车厢内响起!来源是林国栋塞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

林国栋被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绝望的脸。

苏晚的目光也扫了过去。

屏幕上,是来自不同号码、却在同一时间疯狂涌入的、触目惊心的新闻推送标题!每一个字都如同血淋淋的烙印:

【突发!云海市中心医院爆发未知恶性传染病!患者出现极度攻击性!】

【紧急通知!所有市民立即居家隔离!锁好门窗!】

【天呐!这是丧尸吗?!金海大厦惊现食人怪物!视频曝光!】

【全球多地同时爆发恶性袭击事件!世界卫生组织发布最高级别警告!】

【军队已进入云海市!请市民保持冷静!等待救援!】

【末日降临?全球网络疯传恐怖画面……】

一条条标题,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劈开了暴雨的帷幕,将血淋淋的末日图景展现在两人面前!

病毒!爆发了!

比前世早了十几个小时!就在这个暴雨之夜!

林国栋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无人色的脸和那双充满极致恐惧与绝望的眼睛。他看着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出的、来自全球各地的恐怖标题和一闪而过的血腥视频片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爆发了……真的爆发了……全球……同时……”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边的悔恨和……一丝诡异的了然。“果然……气溶胶……潜伏期……我早该想到……”

苏晚却异常沉默。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倾盆的暴雨,听着雨点疯狂敲打铁皮的声音。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雨幕,看到了前世那无边无际的尸潮,听到了人类文明崩塌的哀鸣。

终于来了。

虽然提前了,虽然过程不同,但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就在这时,林国栋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苏晚,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绝望、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疯狂质问:

“你早知道!对不对?!”

“你知道病毒会爆发!你知道那些怪物是什么!”

“你知道我在研究所!你甚至知道我会被困在那里!”

“你到底是谁?!”

暴雨如注,敲打着废弃仓库的铁皮顶棚,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末日的丧钟。车厢内,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几乎凝固。

林国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晚,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充满了恐惧、濒死的疯狂,以及一种要将她灵魂都看穿的、歇斯底里的质问!他那只被抓伤的手臂,在破烂的白大褂袖子下,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

苏晚缓缓转过头。失血过多的脸在手机屏幕幽光的映照下,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但她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眼中心的死寂。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穿透了时间、看透了结局的冰冷漠然。

她看着林国栋,看着这个前世无数人寻找的顶级病毒学家,看着他眼中翻腾的绝望和手臂上那致命的伤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苏晚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嘲讽,或者……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奇异解脱。

“我是谁不重要。”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穿透了雨声和林国栋粗重的喘息。“重要的是……”

她停顿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牢牢锁住林国栋浑浊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击:

“现在,该你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