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照,透过窗柩覆在书生的脸上。
玄霄子喂了一些汤羹给书生,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又过片刻,书生缓缓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开始找着什么。
“公子可是找此物?”
画卷完好,书生才松了一口气。
“道长,此画乃是仙物!”
“仙物?!”玄霄子略为茫然,将信将疑。
书生强撑起身子,接过画卷,轻轻抚开。
在斜阳下,水墨画卷,晕染起一层天然的金色。
玄霄子看着画上的内容,有些愣神。
画中所作的确描绘的是洞天观的景象,只是此画没有落款,更没有标注年月,看其成色,稍有岁月,却又无法全然判断。
这幅画作虽画了洞天观,玄霄子却是第一次见得。
“公子何处得此画作?”
“上山路上,忽从天降!道长......此乃仙缘!”
书生双眼一亮,紧紧握住玄霄子的手。
玄霄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很快又归于平静。
“公子何出此言?”
“这画作从天而降,身带仙雾,落地随即散去!道长,我一路求道问仙,没想到,在此处遇到了仙缘!”
书生越说越激动。
玄霄子收起画卷,别过脸去。
从他入观,便开始在这拙仙山中求道问仙,炼丹求药,却未曾见过如此奇事。
莫说仙缘,就是妖精,他都未曾见过。
如今一神智不清的书生只言片语,怎能让后他相信此画就是仙缘?
片刻,他把话头,引向了别处。
“公子,如今大乾世人求道问仙之人日渐减少,世人大多不信仙人存在,你为何还深入山林,向洞天观寻来?”
“世人不信,皆是他们未曾见过仙缘。况且,那些玄冥阁的邪士对修仙之人如此赶尽杀绝......道长,在此之前,我已经遇到过一次仙缘!”
“哦?”
玄霄子来了兴趣。
书生轻叹一声,将自己来前之事,说了出来。
原是书生家境贫寒,年幼双亲俱丧,考取功名未果,愤而向道。
一日忽得一青衣仙人入梦,指引他朝洞天观而来。
玄霄子听罢,再次无奈摇头,甚至有些愤慨。
虚幻梦境,岂能当真。
况且他求道数年,何曾有过仙人入梦?
一介书生,竟能梦见仙人?尽是痴心妄语!
玄霄子收起画卷,放到书生手上。
“公子好生歇息,待身体康复,便离去吧,从今日起,洞天观便不再收徒了。”
“为何?!”书生眉头紧蹙。
玄霄子缓缓起身,朝房外走去。
“贫道八岁入观,二十岁承接师尊衣钵,在这洞天观六十余载,未曾遇到仙缘,亦不曾有仙人入梦,如今弟子尽散,仙缘未至已尽,
公子,你还觉得此处有仙?
世上......何曾有仙?!”
玄霄子语调渐升,一抹余晖洒在他微微发颤的双肩上。
“贫道和这座道观一般,已到了夕落之时......”
喃喃自语中,玄霄子走出了房外。
书生想开口辩驳,却一时语塞。
忽而,玄霄子站在门外,回头问:“还未请问公子来自何方?尊姓大名?”
书生清了清嗓子,下塌作揖缓道:“晚辈崇州人士,免尊姓林,字先征。”
“林先征......好名字......”
......
林绘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近四更,发现自己正被悬挂在一处塌前。
窗外月华徐徐被他吸入体内。
塌上躺着陌生的男子,此时正酣睡。
借着月光,林绘可以认出,此人便是自己跌入林中最后看见的个人。
“咕嘎!”
一只松鸦停在了窗柩上。
“青羽仙子?”
“是我!”
“我们所处之地可是......”
“洞天观!”
林绘恍然,心中生喜。
“仙子,是这位男子,将我拾来此地?”
“咕!是他,他叫林先征,一个来这里求仙的书生。”
“林先征......和我倒是本家。”
“你们同姓之人,闻起来倒也有些相似。”
青羽的话听起来有些怪,但林绘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他发觉看多了这书生两眼,心底竟莫名生出一丝亲切。
忽然,松鸦绕了一圈,从半掩的门外进入,来到林绘身前。
“你上面的画作,好像有些变化?”
“变化?”
“嗯......先前看起来是墨色画作,如今看起来,似乎还多了些青绿,像是有人上了色......”
林绘眼前,一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直转,不停地观察着林绘。
“仙子可知,这是为何?”
“那《灵物札记》好像说过,若灵物机缘将至,便会引起本体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仙子在何处看过此等奇书?”
“很多年前,在一趟前往蓬洲的商船上,嗯......船上有个破落修士,他在翻看这本书的时候,我在旁边,看了几眼。那会儿,我还只是一个刚修炼的松鸦精~”
“蓬洲离这可远?”
“十万八千里。”
林绘心里一紧,蓬洲,十万八千里,总不能再叫松鸦把自己叼过去。
看来,眼下只能在洞天观中,伺机查明自己的身世,再花些时日吐纳天地日月精华,争取早日化形。
若能亲自看一看这本《灵物札记》,说不定可解开许多疑问。
心既已定,林绘便也不那么茫然。
他宁心静气,开始吐纳月华。
日头那一次催动灵力,的确让他耗费了不少精气。
一直到天际亮起鱼肚白,他才觉得精气恢复了不到七成。
不过旭日一升,便可借日辉之力恢复。
只是在这洞天观中,香火愿力实在微弱,若能趁道观开门迎客之际迎来一些香客,说不定他的修为会提升更快。
思绪流动之际,一个轻碎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玄霄子目色凄然,走到塌前,看一眼林先征,又径直走到林绘跟前。
“不枉我连夜翻看观史,总算是摸清楚了你的大致由来。”
一双满是老茧的手将林绘轻轻取下,走到门外。
林绘瞧见,观院中,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堆篝火,正噼啪作响。
“百年前,一位游道来到此地修炼,建造了洞天观,他一生求道问仙,直到死都不得其所......
身死道消之际,他留下一副洞天秘境,那副画作却不曾面世......
他至死都留恋着这洞天观,求道之心,天地可鉴!
奈何我洞天观百年来不得仙人垂目,直到今日也.....
此游道,便是洞天观先祖,若没有这洞天观,便不会世代引人前来,撞破头颅也要抛弃凡尘入道!
他引得数人蹉跎岁月,最终皆落得我这么个下场!”
玄霄子一步一泣诉,七步之内,便到了火堆前。
老道,你想做什么?
“今日,我便要带上这幅画卷,亲自问问那位先祖,他可曾见过这世间神仙!”
说吧,玄霄子一手展开画卷,悬于火上。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