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所谓的真相?(5K)

听着一旁没了动静的凌宇,张老爹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朝地上看了过去。

这一看之下连看惯了大风大浪的老头子都不由得惊呼出声来:“这......这不是福娃子他爹,王家小二吗?”

“这是怎么搞的,他不是三年前就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语句断断续续的,似乎被吓得有些哆嗦。

也难怪,一个在三年前就神秘失踪的人,如今却突然出现变成了一具尸体,任谁看见都发怵。

凌宇蹲下身检查了一番王二的尸体,只见王二的血肉并没有腐烂也没被海里的生物啃食,就像是刚刚死去一般!

他赶紧朝着张老爹问道:“张老爹,你见识广,麻烦你来看看他的情况。”

张老爹闻言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这些年他救过的溺水者和看过的浮尸早就不下于二十个了,死亡时辰和死因他一看便知。

随即他蹲下了身,用那只变异似鱼人的左手细细翻查起了王二的情况。

张老爹的手一向很快,不仅在修补渔网炉火纯青,干活做事一样如此。

他短短几分钟便将王二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一边看还一边啧啧称奇:“真是怪了,老头子见了这么些溺死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奇怪的。”

“王小二皮肤忒白,肿胀似猪,这分明是死亡已久的样子,可在这葬仙海却根本留不得他变成这样啊。”

“若是死了数日,怕是早就被啃成白骨咧。”

他说完捏了捏王二手臂的皮肤,只见那被手指按压的凹陷处却缓缓回弹了回来。

张老爹见状又摇了摇头:“可是他的皮肤还没有完全失去弹性,并且他的嘴里和鼻孔里还有这么多的泡沫。”

“他的关节也还没有僵硬,这确实是才死不久啊。”

凌宇闻言也跟着检查了一遍张老爹所说的一切,发现确实如此,可一具尸体怎么会同时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呢?

“还有,宇娃子,你看这个。”

张老爹狭长的手指指向了王二的裤腿一角,凌宇顺着张老爹的手指看去,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三两个小小的血红色藤壶正静静的附着在王二的裤腿边上,一开一合的像是在眨眼。

凌宇心里一惊经,那是跟变异的海神石像眼窝处一模一样的‘地狱珍馐’!

张老爹伸手一捏,原本死死扣住裤腿的藤壶却毫不费力的被轻松摘了下来。

凌宇眼睛一亮,这张老爹指力惊人啊,要知道平日里想要弄下这些牡蛎和藤壶的话,如果没有一把趁手的撬刀可要花费不小的功夫。

可这坚韧无比的藤壶在张老爹手里却如同豆腐一般软嫩。

“这玩意,一两天可长不上去啊。”

说完张老爹便捏碎了手中的藤壶,一股跟它外壳相同的红褐色的浑浊混合液体从他的手指尖缓缓流了下来。

凌宇沉默了,这实属有点诡异了。

并非是跟之前面对海神石像、魔胎和骨鲛那般物理意义上的诡异,这王二身上出现的现象已经有些违背常理了。

一具若是刚刚死去的尸体又怎么会长出指甲盖大小的藤壶呢?

可一具死亡已久的尸体又怎么会如同刚刚溺亡一般关节灵活呢?

张老爹将藤壶流出的汁液滴了两滴进嘴里,砸吧砸吧嘴,有些腥,像是吃了一嘴鲜血。

“宇娃子,这藤壶俺知道,来历可不一般呐。”

“以前村子里的老人说过,有一种藤壶是浅海见不到的,它们只存在于那片无人踏足的深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再度伸出手摘下了一颗在手里把玩着,却并没有急着捏碎。

他接着开口道:“你还记得村子里那些建房所用的骨头吗?那些大鱼身上就长着这玩意,地狱眼,能长这么大至少需要两三年啊......”

这句话如同一道电流般通过了凌宇的大脑,让他浑身一震。

两三年?

这与王二消失的时间也对得上。

那岂不是说王二确实两三年前就已经去到了深海之后淹死了!

可已经死去两三年的人,尸体又怎么会完好无损的被自己给捕捞上来呢?

就像是命中安排好的相遇一样,环环相扣。

但凡有什么事情没有按照原本的走向发展,凌宇都不可能在这个地方见到他。

凌宇看了一眼王二那被厚厚的泥沙所包裹的双脚。

顿时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王二不会是自己从海底走过来的吧?

他的麻布短衫上虽然也有些许泥沙,但这些很明显是凌宇将他拖上岸时搅浑的海水所留下的痕迹,跟那双被泥沙所包裹的双脚完全不同。

凌宇此时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出了一幅王二瞪大双眼缓缓在漆黑的海底漫步前行的画面。

一股绝望的孤独感扑面而来。

突然王二怀里一个鼓鼓的东西引起了凌宇的注意,那肯定不是钱袋,因为此时王二的钱袋正躺在他身边呢,连袋里的铜钱都散落了一地。

估计是凌宇在将他从水底拉起来时不小心抖落了出来。

可王二怀里那东西即便是在粗麻短衫的遮盖下依旧棱角分明,看那样子好似什么硬家伙。

凌宇随即伸出右手朝着王二怀里探去,刚一入手,一股极其坚硬的触感便从他的手心传递而来。

他用力将一掏,顿时一个绿油油的东西就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那竟然是一块散发着淡淡绿色光芒的碎石块!

仔细看其表面,还有些许怪异的花纹遍布,霎时间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凌宇瞳孔一缩,这东西跟自己在幻象里看到的建造海底古城所用的巨大石料同出一辙!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从那些建筑上扣下来的。

“宇娃子,你拿着一块碎石头干啥,黑乎乎的,有什么特别吗?”

张老爹看着凌宇严肃的神情顿感奇怪,这么一块黑乎乎的破石头,还不如沙滩上的贝壳好看呢。

凌宇惊讶的看向了一旁的张老爹,可从他一脸的疑惑可以看出张老爹并没有假装,在他的世界里这的确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碎石。

他将手里散发着绿光的石头递给了张老爹后不信邪的问道:“张老爹,这块石头我看起来感觉有些不一样啊,上面似乎还有纹路呢。”

“你这小娃子,尽说些怪话。”

“这每块石头长得都不一样,再者说了,哪块石头能像玉一样光滑,面上坑坑洼洼的有些纹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张老爹接过石头后看都没看就抛回给了凌宇,似乎在他眼里这块石头就跟路边的野草一般寻常。

凌宇伸出双手接过了张老爹抛来的石头,可就在那块石头触碰到他左手手心的一刹那血红的光芒瞬间覆盖了他的双眼,强烈的头痛再度席卷了他的脑海。

他左手紧紧握住石块,视网膜上却渐渐浮现出了一幅幅连贯的画面,形成了一段清晰的影像。

画面中的主角正是划着小船的王二,他驾驶着小船在海面缓缓飘荡......

......

浓稠的雾气将海面裹成一片混沌的灰白,什么也看不清。

王二站在渔舟的船头,粗麻短衫被海风掀起一角,露出晒得黝黑的胸膛与结满老茧的双手。

那件短衫早已褪成暗黄色,袖口磨损处还残留着昨夜的盐渍,衣摆随着浪涌起伏,像一团被揉皱的旧纸。

他的渔舟不过是条不足五米的木船,船舷早就被岁月啃噬出斑驳的裂痕,帆布在长时间的潮湿中霉变发黑,此刻无力地垂着,连风都懒得眷顾。

船舱里堆着几只空鱼篓,零散的渔网缠成一团,活像困在蛛网中的猎物。

他这次出海本来是沿着熟悉的路线去外地采购货物的。

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出行,但一场浓郁无比的大雾却让他彻底丢失了方向。

几日的随风漂泊让他根本不知道身处何方,他攥着思南的手在发抖,那指针在雾气的干扰下疯狂打转,根本辨不出东南西北。

他抬头望向天际,可云层密得像焊死的铁板,连太阳的轮廓都显露不出来。

海浪在雾中发出沉闷的嘟囔声,像是某种巨兽正在咀嚼食物。

海风裹挟着腥咸的水汽灌进喉咙,男人下意识抹了把额头的汗,却发现掌心早已湿透,不知是冷汗还是飞溅的浪花。

他试图用目光刺穿浓雾,但能见度却不足三米,几乎是个睁眼瞎。

四周除了灰茫茫的虚无,连海鸟的踪影都成了奢望,仿佛大海故意抹去了所有归途的线索。

船尾的桨随着浪涌晃荡,拍打水面发出空洞的声响。

这时王二突然想起村里老人常说的“鬼雾”,传说中有人出海打鱼误入了一片迷雾之中,其他人不敢向前在原地等候,可仅仅一个时辰后迷雾散去,却不见了那人和船的身影。

老人说,那人是被海神所召唤,前往了海神的居所。

他慌乱地抓起渔网向水中抛去,可网坠入海的闷响却像石头沉入棉花,连涟漪都消散得格外快。

某种未知的恐惧从海底深处攀上脊背,他感到整片大海正在悄然转动,而自己的渔舟不过是其中一粒随时会被吐出的沙砾,又或者被大海吞噬彻底沉入海底。

船舱角落的灯笼忽明忽暗,火苗在湿气中不断挣扎,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咽气。

王二拼命将脸贴近思南,他的眼眶已被被雾气熏得发红,却仍固执地转动船舵,试图从无数错误的可能性中强行撞出一条生路。

远处传来隐约的嗡鸣,像是风暴的前哨,又或是幻觉的耳语。

他的喉咙发紧,却喊不出声音。

在这片被吞没的寂静里,连求救都成了徒劳的奢侈,这片天地之间似乎就剩下他一人了。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在这般广阔的世界里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时,无尽的孤独感就会慢慢把人逼疯掉。

突然隆隆的震颤声不绝于耳,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苏醒。

海水在某种超越常理的诡力作用下撕开一道黏液般的裂隙,两边的海水就像是被神赋予伟力的摩西分开一般。

王二正处于裂缝的中心,他牢牢的抱住了渔舟踉跄坠入,渔舟触地即碎,可他却安然无恙。

他原以为不过是沉入寻常海底深渊,却在双脚触及地面的刹那,被一股黏腻的引力拽入那座蛰伏于海底深处的诅咒之城。

他看着眼前的宏伟建筑群,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浮上了他的心间,他所见过的全是一些低矮的村庄,何时见识过这般的场景?

“这就是海神的居所吗?”

王二咽了口唾沫,他是海神的坚定追随者。

不过这座城市却让他感觉十分的不舒服,就好像自己来到了什么极度的邪恶之地一般。

他抬头望天,却见那道裂缝正在缓缓愈合,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彻底消失不见。

可令人惊讶的是,在这漆黑一片的海底,自己竟然可以清晰的看到东西,因为整座城市都在泛着微微的绿色荧光。

但他接下来所见到的一切,却让他恨不得扣掉自己的眼睛。

他漫步在这片巨石森林当中,只见那石墙上那腐朽的石砖表面渗出暗绿脓液,在磷火幽光的舔舐下泛着青铜般的锈色。

每一块砖石皆镌刻着蠕动的符文,时而如垂死章鱼的触须痉挛蜷缩,时而似无数眼球在皮下滚动。

那磷火并非死寂的光源,而是如活体血管般在墙壁间游窜。

他的粗麻衫被潮气和冷汗所浸透,黏在皮肤上如痛同第二层皮肤,那滑腻的触感叫他直犯恶心。

王二摇了摇头,他的呼吸间却满是腥甜的金属味,仿佛喉头有丝丝鲜血正在溢出。

脚步声却被诡异的嗡鸣所吞食,仿佛整座城市正用亿万张嘴咀嚼着他的身体。

他沿着黏液浸透的廊道蹒跚前行,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墙壁。

突然某处石砖的纹路泛起诡异的温热,仿佛某种活体组织在脉搏跳动。

王二心头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指甲抠进砖缝时石块竟如豆腐般轻易脱落,露出下方蠕动的暗紫色血管状纹路。

那石块巴掌大小,看上去与普通的碎石无异,但触感却如冰铁般刺骨。

他鬼使神差地将石块塞进怀里,那冰冷的触感却让他浑身一哆嗦。

刹那间,整座城市的磷光骤然熄灭。

黑暗如活物般涌来,却在下一瞬被无数猩红瞳孔撕裂。

远处传来骨骼摩擦般的嘶鸣,仿佛有庞大生物正从深渊裂缝中苏醒。

王二踉跄后退,却发现怀中的石块开始震颤,表面符文如蜈蚣般爬动,渗入他的皮肤。

剧痛从胸口蔓延至四肢,他看见自己的血管下浮现出同样的扭曲纹路,如同被烙上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该触碰的......不该带走......”

低语从石块中渗出,混杂着无数沙哑的嗓音,如潮水般灌入他的耳膜。

转角处,一团肿胀的肉块以诡异的节奏蠕动着,那东西似被剥皮的巨蟒,浑身却布满了复眼与锯齿器官,并从裂口处不断渗出了猩红的黏液。

王二本能后退,却发现脚踝已被墙壁伸出的藤蔓触须缠缚,表面吸盘如婴孩嘴唇般吮吸皮肤,瘙痒中缺却渗出了彻骨的寒意。

他奋力挣脱束缚向着深处跑去,可越向深处,见到的东西却越发诡异。

只见中央池水中悬浮着数十具人形躯壳,它们大多穿着华贵的衣服,长长的头发盘于后脑,无数袅袅的氤氲气息萦绕在它们身旁,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挣脱世俗般的存在。

仙人?

王二惊讶不已。

其透明皮肤下血管似乎流淌着凝固的星河,胸腔裂口处并非脏器,而是章鱼触须般的管状器官,与墙壁上蠕动的符文脉络相连。

符文随某种不可知的呼吸节律收缩膨胀,整座城市仿佛正通过它们进行着非人的代谢。

王二的颤抖已渗入灵魂,这里真的是海神的居所吗?

还是说这里其实是地狱呢......

他竭尽全力试图理解眼前的景象,却发现自己的思维却已经如同被水浸湿的纸页般崩解。

那些怪异的符文开始在他视网膜上烙下灼痕,扭曲的线条拼凑出远古记忆的碎片:黑袍祭司在扭曲祭坛上献祭,巨鳞身影从深渊裂口升起,星空倒转为螺旋状的无底洞,低语如亿万虫豸啃噬耳膜......

恐惧不再是具象的情绪,而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寒流。

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永恒疯狂中的一粒尘,而这座古城的的真相,却是凡人思维无法承装的深渊。

理智的丝线在低语中一根根断裂。

那些声音从砖石毛孔、黏液滴落、甚至他自己的血管渗出,古老得超越时间计量,似千万喉咙在深渊摩擦,又似宇宙初裂时的混沌嗡鸣。

低语编织成诱人的咒文,牵引他的双腿迈向神殿中央的祭坛。

最终,他跪倒在祭坛前,平静且虔诚。

中央的雕像是令人窒息章鱼头颅与人类躯体的缝合畸形,他只能看到这一微小的部分。

或者在他的理解里,这座雕像就应该是这样样子。

对视的瞬间,他的思维彻底坍缩为无意义的噪点。

此刻的他不再恐惧,因为他已经被更恐怖的“寂静”吞噬。

他忽然发出嘶嚎与狂笑交织的颤音,笑声中似乎混杂着千万个被吞噬灵魂的余响。

这下他对于海神的信仰彻底崩塌了,此刻的他已经将全身心奉献给了新的主人。

从这一刻起,他的灵魂便脱离了躯壳,缓缓融入这座古老的城市。

画面至此结束,凌宇在混乱的信息中渐渐了解了王二身上发生的一切。

这个葬仙海的海底深处,确实埋葬着失落的古城。

并且这座古城正在等待着他的主人醒来。

而一个小小王二的尸体,便是古城送给自己的礼物。

人们总讲究落叶归根,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