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成佣人的特工进入洗手间，熟练地拆卸医疗器械。
二十平米的淋浴间被临时改造为手术室，刚刚完成了一台人体植入手术。
医护人员换上保洁服，将器械分批藏入清洁车，泰然自若地运送离去。
鹤见莲摘掉短发，甩掉高跟鞋，无暇清洗浓妆艳抹的脸，立即投身下一个任务。
他打开电脑，接入晶体的实时摄影画面。
水汽濛濛的浴室，一只手按下控制屏的除雾功能，镜面渐渐清晰，照出赤身裸体的李杰森。镜头前推，纤毫毕现的鼻毛占据大半屏幕。
这是李杰森的视角。
在浴间的手术中，李杰森的眼后房被植入集成人工晶体，他的双眼俨然成为特调局的摄像头。
鹤见莲把操作端口转接给总部，会有专员轮值进行二十四小时无间断监视，他也有随时调取画面的权限。
“真是辛苦他们了，想想都知道会看见些什么。”他很同情。
顾辰表示不理解：“如果他跟人交媾呢，无辜者的私密也要被窥探吗？”
“总部的行为分析师推测，李杰森近期不会有性行为，多年的纵欲早将他内里耗空，他的财务状况是一团糟，身体更是堪忧，但他讳疾忌医，自知力极弱。不过还要感谢他的狂妄自大，我们略施小计就把他骗得俯首帖耳。”鹤见莲话里话外尽是鄙夷。
“你们比李杰森还要了解他本人。”顾辰说。
“特调局对每一个目标都了如指掌。”鹤见莲耐人寻味地微笑着，“除了你，李君。我们仍未知道一个普通高中生，怎么能在遭受重创后摇身一变，成为身手矫健、杀伐果决还能预知未来的超凡者。”
“你们也不知道宋樾、宋明启、李杰森如何联系的萤烛会，不知道萤烛会的运作模式和谋事目的，先解决这些攸关世界安全的宏大命题，再关心我一个小小男孩的个人隐私吧。”顾辰优游自若地回答。
鹤见莲一笑置之，他打开铝合金武器箱，向顾辰展示一系列装备。
AR眼镜，军规级智能手表，复合型纳米防弹衣，几枚微型遥控毒气弹。
“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更简单了，和李杰森保持友好的关系，顺便享受这趟豪华邮轮之旅，这些东西供你以备不时之需。”
“已经有人肉监控器了，我还能做什么？”顾辰不解。
“你需要在餐厅安装毒气弹，一旦有可疑目标出现，我们会立即引爆。这种毒气是非致命的，如果你来不及撤离的话，顶多也就是神经麻痹二十几分钟而已。”
鹤见莲说着调出一张电子票单给顾辰看。
“对了，鉴于你本次任务的优秀表现，薪酬和奖励已经下发，其中一部分以补贴名义打到奶奶的账户，他不用担心家里的状况，我们有专人负责观照特工家属。”
“不必威逼利诱。”顾辰直言不讳，“只要能阻止虫灾，我什么都愿意做。”
“说到这个，你的预言又一次实现了，体内孵化异变虎蚊的病例被送往施瓦茨的试验所了。”鹤见莲说。
“什么？”顾辰陡然一震。
“别紧张，别紧张。”鹤见莲急忙解释，“局长设法截停了，受害者遗体现存放在特调局的加密冷库，联盟理事会着手组建专家团队进行研究，整个过程都将受到严格监控，不会出现反人类的实验的。”
顾辰稍稍松了口气。
鹤见莲又补充道：“值得注意的是，受害者正是宋家的住家保姆，种种迹象表明此次寄生并非有人刻意为之，我们检查宋家实验室发现虎蚊培养箱有裂缝，这位保姆应该在宋家父子落网之前就被感染了。”
又是宋家。
顾辰自叹大意，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本体的他在学习虫灾历史时，只粗略记住了灾变初期的病例特征，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并未上心。发现宋明启的实验室时，他应当多留个心眼，发散思维联想一番，说不定还能防止异虫扩散。
嗜血而生的异虫可是相当棘手。
“低阶虫人按寄生方式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类专性寄生，异虫依赖宿主，一旦脱离就恢复原状，林羽、陈垒、宋明启是鲜活的例子。另一种是类腐生寄生，异虫吸噬宿主，将其作为增强力量的养分，蚊科异虫多为此类。”
顾辰聚精会神地讲解，没注意到鹤见莲正用猜忌的眼光审视着他。
“花蚊是低阶异虫里杀伤性最强的一种，体型更大，生存力更强，繁殖能力也更恐惧。最重要的一点，它们体内的抗凝血素随之异变强化，现有药物作用有限，应该采取地毯式的杀灭行动。这些情况，那晚我已经告知夏局了，特调局有采纳吗？”
“你放心吧，特调局会协助卫健部门的。”
鹤见莲玩味地端详顾辰。
“李君，你谈论起虫灾事物可谓头头是道，不像预言，倒像真的经历过一样。”
一针见血。
顾辰有须臾的怔愣，转瞬便恢复从容，坦然道：“如果我不能对预见的未来身临其境，旁人又怎么会相信？”
“说的也是呢。”鹤见莲笑。
一声汽笛划破凌晨的静谧。
蜃龙号邮轮轰鸣着驶向港口，浮沫的浩浪将水中繁星冲碎，汽笛的长鸣空灵似来自深海的鲸咏。
游客们响应召唤似的，纷纷为蜃龙号的靠港欢呼，它如巨星闪亮登场，点燃不夜之城。
蜃龙号被誉为“海浪之上的龙宫”，玻璃钢船体辉映粼粼波纹，散发出蚌珠般圣洁的光泽，幻现水晶雕栏、贝阙珠宫的奇丽气象。
还是在未来，顾辰见过蜃龙号，那时候的她没有这么光彩照人，保养一艘豪华邮轮对末世来说是种负担，船上的游乐设施被拆除殆尽，改建为简陋的活动舱室，尽可能容纳更多难民。
水上宫殿近在眼前，又如隔云端，镀上氤氲的光晕。
不知从何处，一只蝴蝶翩跹飞来，在顾辰面前盘绕。
它的翅膀一半是荧灿的蓝，一半是幽邃的黑，雌雄同体，阴阳蝶，剧毒。
“顾辰，该登船了。”
“什么？！”
顾辰惊愕地回头，对上同样被大呼小叫吓到的鹤见莲。
“我说，该登船了，熬了一夜，很快就要日出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呃，李君啊。”鹤见莲摸不着头脑，“还是说为保密起见，我该叫你哲酱？”
原来是幻听么？
顾辰茫然四顾，再寻不见阴阳蝶的踪影。
一个小时后，他登上蜃龙号。
三个小时后，蜃龙号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中出海。
十个小时后，特调局确认他在所有餐厅完成毒气弹安装，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目标。
……
十六个小时后，李杰森出现异常，一阵铃铛伴奏的歌声将他吵醒，他在昏暗中依稀看见朦胧的白影，念叨了一句“圣女”后视线转为彻底的黑暗，人工晶体的信号丢失。
同一时刻，蜃龙号驶入公海，人间蒸发，特调局随之失去与李帆的一切联系。
翌日清晨，特别调查局总部。
露天顶楼延伸出停机坪，一架飞行器垂直降落，模拟鸟翼的仿生流线，纳米喷镀的缎光银涂层，翱翔在蓝天之际的机械鹞鹰闪烁栩栩如生的神采。
特调局局长贺行舟从飞行器里出来，夏唯带领十数位特工列队迎接。
“长官！”
众人昂首挺胸，精神饱满，严肃活泼地敬礼。
贺行舟一如往常，磐石般坚毅的男人，胡须和头发剃得光洁爽利，醇厚的声线永远保持平和的语调。
“听说你们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我。”他向办公室走去。
“包括蜃龙号的新幽灵船事件在内的话，其实是三个坏消息。”夏唯耸耸肩。
贺行舟无奈地浅浅一笑，“说吧。”
“第一件事，空中监狱遭遇黑客入侵，系统陷入了长达五分钟的瘫痪，在此期间，宋樾越狱了，踪迹不明。”
“要我说，理事会应该把空中监狱改成空中超市，路过的狗都能进去做个标记的地方，把这玩意儿放天上干嘛？”
“第二件事，刺杀施瓦茨的行动失败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风声，从特调局的监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下落不明了。”
“集体消失是吗？谁打响指了吧？”
“第三件事，李帆的预言再次实现了，变异虎蚊开始肆虐，新型病毒开始扩散。”
贺行舟和夏唯站在办公室的全景落地窗前，俯瞰之下的城市被堵塞的车流和逃窜的人群塞满，警车、救护车和军队从四面八方开进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