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的草鞋陷进流砂时，闻到了腐肉腌制三年的酸臭味。他盯着十丈外的青铜巨门，门缝溢出的黑砂正包裹着阿萝悬浮半空。少女腕间金斑已蔓延至脖颈，皮肤下凸起的血管里游动着砂粒大小的虫豸。
“是砂母蛊...“赤鸢的红绫缠住陆烬腰身，“闭气！蛊砂入肺会把你变成...“
“变成提线木偶？“陆烬突然挣断红绫，抓起把黑砂在指间搓动，“去年蚀骨镇爆发过砂虱疫，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他竟将砂粒撒进嘴里咀嚼，“把蛊虫喂饱了，它们就懒得钻你脑子。“
赤鸢的惊愕被门内传来的锁链断裂声打断。青铜门轰然洞开，涌出的黑砂化作八条巨蟒扑向飞舟。陆烬拽着赤鸢跳下船舷，落地时才发现砂海变成了粘稠的浆糊——每走一步都有无数苍白手臂破砂而出，攥住他们的脚踝。
“装神弄鬼！“陆烬并指戳向自己心口，龙鳞纹骤亮。那些手臂触到金光竟发出婴啼般的惨叫，融化成冒着热气的砂粥。赤鸢趁机甩出红绫缠住门环，借力跃上飞檐：“别碰门上的符咒！那是...“
警告来得太迟。陆烬已经摸到门框处的凹槽，指尖传来的刺痛让他想起七岁那年偷摸妓馆门环的经历——都是镶着碎琉璃的铜疙瘩，只不过这次涌出的是血，不是龟公的扫帚。
“九幽锁魂阵！“赤鸢的尖叫带着颤音。门框凹槽突然探出骨爪，将陆烬的手腕扣在符咒中央。黑砂顺着他的血管逆流而上，皮肤表面凸起蛛网般的青纹。
剧痛让陆烬笑出声：“公主殿下...你这导游当得...呕...“他吐出口黑血，血中蠕动的蛊虫让赤鸢头皮发麻。少女咬破指尖在眉心画出火焰纹，红绫暴涨成三丈赤练：“以血为契，借火通冥——“
飞檐上的符咒应声而亮。赤鸢背后展开的火翼却布满裂痕，金血顺着羽毛滴落，在黑砂上灼出缕缕青烟。她俯冲抓住陆烬的衣领，红绫与骨爪较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砍...手...“赤鸢从牙缝里挤出字句。
陆烬却用自由的那只手掏出命锁：“赌一把？“他突然将玉扣按在骨爪上。凄厉的鬼嚎声中，青铜门轰然闭合，黑砂巨蟒尽数崩散。阿萝从半空坠落，腕间金斑褪成淡粉色。
三人躲进飞舟残骸时，暴雨正冲刷着砂海。陆烬用断剑撬开甲板夹层，捞出个泡烂的木箱。霉变的符纸下竟压着半本《砂海风物志》，书页间夹着朵风干的曼陀罗。
“葬骨渊的砂母每月朔日休眠。“他对着火光辨认模糊的字迹，“巧了，今儿正是...“窗外突然亮起的血月让他咽回后半句。
赤鸢正在给阿萝包扎。少女腕间褪色的金斑下，隐约可见虫形纹路游动：“她被种了子母蛊。“她撕开阿萝的衣领，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砂瘤，“母蛊宿主应该就在...“
“就在门外。“陆烬突然吹熄蜡烛。三人屏息听见砂粒摩擦声由远及近，某样重物正拖行过他们刚才战斗的砂地。赤鸢透过舱板裂缝窥视，险些惊叫出声——那是个由黑砂凝聚的巨人，胸腔处镶嵌着半具修士骸骨，颅骨内蠕动的正是砂母蛊虫！
砂巨人嗅到生人气息的刹那，陆烬已经掀翻木箱。霉变的符纸遇水化浆，竟在地面形成诡异的阵图。他拽过赤鸢的手按在阵眼：“会雷法吗？“
“你当我是...“赤鸢的抱怨被塞进怀里的惊雷矢打断。陆烬踹开舱门冲向砂巨人，破烂衣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孙子！第三巷陆爷爷在此！“
砂巨人挥出的拳头足有磨盘大。陆烬在拳风中后仰滑铲，顺势将惊雷矢插进它脚踝关节。赤鸢的雷咒恰在此时落下，电光顺着砂粒传导，巨人动作骤然僵直。
“就是现在！“陆烬翻身跃上巨人肩膀，龙鳞纹从心口蔓延至右臂。他并指如刀插入巨人眼眶，攥住蛊虫的瞬间，听见阿萝在身后尖叫：“别杀它！“
已经迟了。蛊虫爆裂的汁液溅满陆烬全身，砂巨人轰然崩塌。阿萝突然抱住头颅惨叫，她腕间的金斑疯狂增殖，皮肤下凸起数十个蠕动的鼓包。
“子蛊反噬...“赤鸢的红绫刚缠住阿萝四肢，少女的眼瞳突然化作砂粒滚动：“...母神...苏醒了...“她的声音混杂着老妪与幼童的重音，“...九星连珠时...砂海永夜...“
陆烬抹了把脸上的蛊液，发现指缝间粘着片金色龙鳞。他望向重归寂静的青铜巨门，突然笑出声：“喂，公主殿下。“他晃了晃手中鳞片，“你们家史书里有没有写过...龙会长砂癣？“
暴雨停歇时，赤鸢在飞舟残骸里发现了更可怕的东西——舱壁裂缝渗出粘稠黑液，遇空气竟凝成陆烬的模样。那东西歪头打量着她，唇角咧到耳根：“...饿...“
红绫贯穿幻影的刹那，真正的陆烬正蹲在砂巨人残骸里淘宝。他找到个锈蚀的青铜匣，内里绒布上躺着三枚虫蛹状晶石。当他把晶石对准月光时，阿萝突然扑上来抢夺：“不能看！“
两人扭打间晶石坠地。裂纹中溢出的雾气凝成三段幻象：赤鸢跪在祭坛接受晶石植入、陆烬被黑鳞卫从妇人怀中夺走、阿萝在青铜门前割破手腕喂养黑砂...
“原来如此。“陆烬掰开阿萝颤抖的手，“我们三个...都是被圈养的蛊虫啊...“
赤鸢的红绫却在此刻缠住两人脖颈。少女眉心血印亮如烙铁：“忘记看到的，否则我现在就...“她的威胁被陆烬的笑声打断。少年握住红绫轻轻一扯，赤鸢突然浑身剧颤——那些被龙血浸透的绫缎竟开始反噬主人。
“提醒过你别绑太紧。“陆烬贴着赤鸢耳畔低语，“从你教我业火咒那刻起...“他指尖腾起幽蓝火焰，“这红绫就姓陆了。“
阿萝的尖叫打破僵持。她腕间金斑正在发光，砂地隆起数十个土包——是砂母蛊控制的尸傀军团！陆烬拽着两人跳上勉强修复的飞舟，将最后半壶火油泼向追兵：“赤鸢！点火！“
“叫我殿下！“少女甩出的火符却精准引燃油浆。爆炸气浪中，陆烬看见青铜巨门缓缓开启，门内站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黑影，正抬手做出邀请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