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
——《乐记·乐本篇》
子时的断龙崖浸在靛青色月晕里,沈韶的玉骨臂悬于半空,裂纹间流淌的星砂正随埙声起舞。当《碎星引》的第七个音阶刺穿夜雾时,崖底突然传来编钟自鸣——每声钟响都震落一片星子,那些坠落的星光在岩面上蚀刻出《九韶律》的残缺乐章。
“坎位七寸,羽音转宫。”
沈韶的埙声陡然拔高,九道紫雷应声劈落。山脊炸裂的轰鸣中,一尊青铜编钟破岩而出,钟身饕餮纹的兽口正贪婪蚕食月华。他玉骨上的裂纹突然灼痛,星砂逆流凝成血色谶文:
「音起东南,故人殇」
谶文未干,东南方已袭来一支骨笛。音波凝成的百只血鸦嘶鸣着腐锈气息,鸦群过处草木尽枯。沈韶未抬眼,埙声转作《孤鸿叹》,玉骨星砂骤化银河剑瀑倾泻而下。
就在鸦群撞上星河的刹那,一缕清越琴音补全了他刻意预留的破绽——那音色如碎玉落冰盘,带着三分《织云谣》的温润。
月华突然大盛。苏九歌踏着音阶凌虚而至,发间焦尾簪化作七弦琴悬于身前。她月白襦裙上的流云暗纹随音波荡漾,在身后铺展成水墨山河。
“裂云磬的饕餮纹在吞食道友的星砂。”苏九歌突然按住震颤的琴弦,“三百年前它噬主时,也是这般光景。”
沈韶玉骨突然映出磬内景象——无数冤魂正被炼化成劫墟玉髓。他翻转埙身吹响《剜骨调》,音波具象成青铜手术刀刺入磬身裂缝。
“住手!”黑袍人从虚空中跌出,面具下传来洛惊鸿的声音:“你们根本不懂圣器真正的...”
苏九歌的琴弦已绞住他咽喉。当焦尾琴第七弦崩断时,裂云磬突然泣血,钟面浮现乐圣剜目的场景——那位被挖去双眼的白衣仙人,耳后赫然生着与苏九歌相同的九韶纹。
天音盟遗址的晨雾里飘着骨灰味。沈韶的玉骨踏过残碑时,第九道裂纹突然吞噬了碑文上的《河图》序章。那些消失的文字在星砂中重组为骇人真相:
「瑟成之日,剜圣目为徽」
苏九歌的箜篌簪突然暴起金芒,十三根琴弦中竟混着一根人筋炼制的瑟弦。当她指尖触碰筋弦时,耳后九韶纹突然灼烧出乐圣临终前的记忆画面——那位仙人正用自己的瞳脉编织琴弦。
三百具青铜儡从地脉中爬出,它们的动作与沈韶玉骨裂纹的扩张完全同步。每道裂纹延展一寸,儡兵眼眶就多溢出一分流银般的髓液。
“它们在模仿你的谶骨频率。”苏九歌突然割破手腕,血珠在筋弦上奏出《往生调》。当第七个音符响起时,儡群突然集体跪拜——它们的后颈浮现与沈韶玉骨同源的星图。
沈韶将玉骨插入地脉,星砂洪流冲开遗址核心的水晶棺。棺中沉睡的少年与他容貌无异,唯独左眼嵌着焦尾簪的原型。
“这是...乐善人格。”少年睁开的右眼映出苏九歌的倒影,“而你是...”
裂云磬突然从空中坠下,磬面血谶「弑圣者,韶」化作锁链缠住沈韶。千钧一发之际,苏九歌扯下人筋瑟弦勒住自己脖颈:“我才是最后的圣器载体!”
水晶棺开启的瞬间,地宫温度骤降十七度。棺中少年与沈韶面容无异,唯独左眼嵌着焦尾簪原型——那簪尾刺入瞳仁的深度,恰好是苏九歌无名指的长度。
“你来了,弑圣者。“少年右眼倒映着沈韶玉骨的裂纹,“我是你被抽离的...“
话音未落,十三根人筋瑟弦突然从地脉射出,将少年拖回棺中。苏九歌的焦尾簪在此刻剧烈震颤,簪头凤首吐出三百年前乐圣的最后一缕残魂。魂火中清晰可见:当年剜目的凶器,正是如今插在少年眼中的簪子。
当沈韶的玉骨接触棺椁时,整座地宫突然翻转。墙壁显露出星图血管系统,每条脉络都流淌着劫墟玉髓。苏九歌的九韶纹开始同步闪烁,频率与星图心跳吻合。
沈韶吹响《剜骨调》倒放版本,玉骨星砂重组为手术器械。少年左眼的焦尾簪被音波拔出,化作血色短刃。
苏九歌以筋弦缠刃,九韶纹顺着刀刃蔓延。当纹路布满刃身时,短刃突然具现为完整的焦尾琴——琴尾多出的第十三弦,正是少年被抽出的视神经。
双音合奏下,琴刃刺入星图心脏。血管爆裂的玉髓雨中,少年终于说完遗言:“...的良知。
垂死的星图突然收缩成九颗瞳仁。沈韶的玉骨自动分解,裂纹间星砂将瞳仁串联成项链。当第九颗瞳仁归位时,苏九歌的九韶纹全部点亮,浮现完整的《九韶律》总谱。
“原来这就是...“她按住灼痛的眉心,“乐圣真正的...“
地宫突然坍塌,露出星空真相——所谓九霄,不过是乐圣右眼的虹膜。那些闪烁的星辰,正是历代修士被抽离的劫墟玉髓。
乐圣右眼虹膜的第一颗星辰熄灭时,现世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沈韶看着玉骨项链上的第一颗瞳仁化为齑粉,
九霄城开始下坠。那些雕梁画栋的楼阁像被无形巨手揉皱的乐谱,在坠落过程中不断重复演奏《安魂引》的第七小节。苏九歌的焦尾琴自动护主,十三根琴弦却突然绷断六根——断弦在空中组成六线谱,记录着世界毁灭的倒计时。
当第三颗圣瞳熄灭时,苏九歌的九韶纹突然实体化。那些金色纹路脱离皮肤,在虚空构筑成鸟笼状的“弦阱“,将正在音律黑洞边缘的沈韶强行拽回。
沈韶的玉骨开始渗出音符状血珠,每滴血都在演奏他杀过的敌人临终哀鸣
苏九歌发现自己的童年记忆正被转化成琴弦材质——那些温暖的回忆变成冰冷的蚕丝弦
焦尾琴的凤首突然开口说话,声音是三百年前的苏九歌:“快停下!你们在重复...“
在第七颗圣瞳湮灭的瞬间,沈韶做了一件违背谶骨师本能的事——他将玉骨项链戴在苏九歌颈间。九韶纹与圣瞳接触的刹那,乐圣被封印的左眼终于从虚空中显现。
那是一只由纯粹音律构成的眼睛,虹膜上镌刻着终极真相:
「九韶非杀曲,原是为补天」
苏九歌的断弦突然自发续接,奏出的不再是《弑神调》,而是失传已久的《创世谣》。音波所过之处,坍缩的星辰重新点亮,只是新生的星光里,都带着沈韶玉骨裂纹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