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静水池的方向

陈垣的身影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倒退,重新没入了洞穴入口外那片唯一能带来些许虚幻安全感的黑暗之中。方才那惊鸿一瞥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口,让他的心脏直到此刻仍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跃出体外。

M.E.G.!这个在后室传说中代表着秩序、武装和某种程度上“官方“力量的组织,不仅确实存在于这个危机四伏的层级,而且竟然与这个看似混乱无序的地下交易点有着明确的联系!那个其貌不扬、如同普通拾荒者的矿石摊主,竟然在和 M.E.G.的武装人员进行着隐秘的接触!

这个颠覆性的发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击碎了他之前基于观察和经验构建的诸多猜测,让整个局势的迷雾陡然加厚,危险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浓重刺鼻。他之前的谨慎判断似乎显得有些天真了。

他没有立刻逃离,而是像壁虎一样紧紧贴附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强迫自己压下剧烈的心跳和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变得急促滚烫的呼吸。冰冷的岩石触感稍微帮助他稳定心神,同时,他将刚才那短暂却信息量爆炸的画面,通过紧绷的意念,快速而精准地传递给了潜伏在附近阴影中的影牙。

“M.E.G.的人……和那个老头……在接触……“他的意念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强烈的警示意味。

影牙传递回来的意念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充满了冰冷的警惕和一丝了然于胸的平静。它似乎对这种情况并不感到完全意外,只是进一步确认了潜在威胁的存在和等级。在无垠且规则扭曲的后室之中,人类组织与各种势力、边缘幸存者团体,甚至某些拥有特殊能力的实体之间,很可能一直存在着外界难以想象的、错综复杂的、建立在利益或胁迫之上的隐秘联系,这或许本就是这个疯狂世界不为人知的常态。

陈垣的思绪在极度的震惊后迅速回归冷静,大脑开始以超越平时的速度飞速运转、分析。M.E.G.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在严密监视这个交易点,收集情报?还是说,他们在暗中扶植甚至直接控制着这里?那个老头是他们安插的线人,是棋子,还是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交易对象?所谓的“管理者“,会不会就是 M.E.G.在这个层级的代理人,或者干脆就是 M.E.G.的高层成员?

无数个致命的疑问如同盘旋的秃鹫,在他紧绷的脑海中尖啸,但他深知现在绝不是沉溺于猜测和探究真相的时候。唯一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的是,这个交易点对他而言,危险系数已经呈几何级数直线飙升。他那个半公开的“后室驯兽师“身份,一旦被 M.E.G.这样组织严密、手段强硬的势力得知,其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他们拥有更先进的武器装备、更系统化的信息网络和更冷酷的执行力,一旦被他们锁定为目标,以他目前这点微末的实力和单薄的“军团“,根本不足以与之抗衡,甚至连逃脱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片区域,越远越好!

他屏住呼吸,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之前和影牙约定的汇合点——那是一处远离交易点主通道、被几块巨大且形状扭曲的蕈状岩石巧妙遮挡的天然凹陷处。片刻之后,影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更深的阴影中滑出,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它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遭遇伏击时稍微好了一些,皮毛下的肌肉不再那么紧绷,但背部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依旧狰狞可怖,边缘泛着不健康的暗色,每一次细微的移动仍然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自然的僵硬和痛楚。

“伤势如何?“陈垣压低声音,关切地用意念询问,同时仔细观察着影牙的状态。

“能行动。需要……休整。还有……食物……补充能量。“影牙的意念一如既往的简洁而直接,但陈垣能从中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陈垣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轻轻地从背包里将那只仍在熟睡的悲鸣幼兽抱了出来。小家伙似乎还沉浸在杏仁水带来的镇静效果中,身体柔软地蜷缩着,只是似乎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和陈垣身上紧绷的情绪,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毛茸茸的身体,发出几声细微而模糊的梦呓。看到它暂时安全无恙,陈垣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现实的困境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食物已经彻底告罄,背包里只剩下一些无法充饥的杂物。那半瓶如同生命之源的杏仁水也所剩无几,每一滴都显得弥足珍贵。能量步枪的指示灯已经黯淡无光,残余的能量恐怕连一次像样的射击都无法支持。影牙需要时间和充足的营养来恢复那严重的伤势,恢复战斗力,而他们自身也迫切需要补充水和食物,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提供情报的老头身上,以及他提到的那几个关键地点:静水池、锈齿酒吧、管理者。

锈齿酒吧,光听名字就透着一股危险、混乱和铁锈味,那地方很可能像后室里许多臭名昭著的聚集点一样,是真正的龙潭虎穴,鱼龙混杂,消息或许灵通,但也意味着暴力、欺诈和无处不在的致命陷阱。以他现在孤身一人(影牙重伤,幼兽嗷嗷待哺)的状态和敏感的身份,贸然闯入无异于自投罗网,主动将自己暴露在无数未知的危险之下。至于那个神秘莫测的“管理者“,其身份和立场都笼罩在迷雾之中,恐怕更不是他现在这种境况下有资格去接触和寻求帮助的对象。

排除了两个高风险选项后,似乎唯一剩下的、相对不那么糟糕的选择,就只有那个被重点提及的“静水池“了。

“往东边那条最大的通道走,一直走,大概半天路程,有个地方叫'静水池',那里的水相对干净,是附近重要的水源地,不过有'水蛭'守着,不好弄到手。“老头当时那带着几分告诫又有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回响在他耳边。

东边最大的通道……陈垣努力回忆着刚才在交易点外围匆匆观察到的几条主要通道的走向和特征,结合那些涂抹在岩壁上、含义模糊的涂鸦标记,大致在心中确定了一个方向。“水蛭“究竟是什么?是某种栖息在水源附近的实体?还是某种需要特殊技巧才能避开的环境陷阱?亦或是对盘踞在那里的其他幸存者或团体的蔑称?无论答案是哪一个,从老头的语气判断,这“水蛭“绝非善茬,获取水源的过程必然伴随着相当大的风险。

但是,“相对干净的水“,这五个字对于此刻干渴难耐、补给匮乏的陈垣来说,拥有着近乎无法抗拒的诱惑力。水是生命之源,尤其是在后室这种资源极度稀缺、环境极端恶劣的地方,清洁的水源更是奢侈品。没有水,别说影牙恢复伤势,就连他们自身也根本撑不了多久。

这是一场无可避免的赌博。用一个已知的、但具体情况不明的危险(“水蛭“)去换取生存下去所必需的核心资源。他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影牙,我们去'静水池'。“陈垣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并将目的地和大致的方向通过意念清晰地传递给影牙,“那个老头说,在东边最大的通道,大概需要走半天。我们需要水,你也需要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养伤。但那里可能有未知的危险,我们必须比之前更加小心,时刻保持警惕。“

影牙没有任何异议。对于它而言,具体的目的地在何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紧紧跟随陈垣的指令,以及抓住一切能够生存下去的机会。忠诚和生存本能是它此刻行动的唯二准则。

陈垣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仅有的装备,将那半瓶珍贵的杏仁水小心翼翼地旋紧瓶盖,重新放入背包深处,随手可以拔出的工具刀则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他没有立刻鲁莽地出发,而是先利用交易点外围相对复杂、阴影交错的地形,带着重伤的影牙和熟睡的悲鸣幼兽,极其谨慎地绕行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不断变换方向,利用岩石和废弃物作为掩护,确保彻底脱离了交易点可能的视线和监视范围,然后才如同融入环境的变色龙一般,悄然转向东方,踏上了那条据说是通往“静水池“、最为宽阔的主通道。

这条通道确实比他们之前走过的任何一条都要宽敞许多,地面相对而言也更加平坦,甚至能看到一些被岁月和潮湿侵蚀得锈迹斑斑的、类似轨道基座或大型管道支架的金属残留物,深深嵌入岩石之中。这一切似乎都在无声地暗示着,这里或许曾经有过更大规模的人类活动痕迹,或者连接着某个在后室中具有特殊意义的重要区域。

但宽敞也意味着更少的天然遮蔽物。暴露在相对开阔空间中的感觉,让陈垣时刻保持着高度紧张。他和影牙只能尽量贴着通道两侧最深的阴影前进,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小心,时刻留意着周围任何细微的光线变化和声音。那股之前在交易点附近感受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虽然没有再次如芒在背般逼近,但始终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沉甸甸地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和影牙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与大意。

沿着这条宽阔但死寂的通道,大约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前方开始出现一些岔路,岩壁上原本还算清晰的标记也变得更加混乱、矛盾,甚至出现了互相覆盖、指向完全相反方向的涂鸦。老头口中所说的“最大的通道“似乎也在这里产生了分叉,让他们一时间有些茫然,难以抉择正确的路径。

就在陈垣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试图根据探险者手册上关于Level 11常见标记的模糊记录和周围环境的细微特征(比如气流方向、远处隐约的回声等)来判断正确路径时,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沉默前行的影牙,突然传递来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和危险的意念:“等等……后面……有东西……一直跟着我们……“

陈垣的心脏猛地一沉,瞬间坠入冰窖!被跟踪了?!

是交易点的人发现了他们的离开?是不怀好意的 M.E.G.特工?还是……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露面、却带来无边恐惧的未知窥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