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公众反应

李远走出纽约警察局,阳光刺眼,但他的心情却如同乌云密布。

今天上午与科恩的争论让他疲惫不堪。

尽管两人决定分头调查,但分歧依然存在——科恩坚信路易吉·曼吉奥内的行为是有组织犯罪的一部分,而李远则倾向于认为这是个人的极端行为。

“也许我们都只看到了真相的一部分。”李远自言自语。

他打开手机,浏览最新的新闻报道。

媒体对案件的报道几乎无处不在,但令他惊讶的是评论区的氛围。

在一篇《纽约时报》的报道下,大多数评论并非谴责凶手,而是表达对医疗保险系统的愤怒和对路易吉的某种程度的理解,甚至支持。

“这不是普通的谋杀案,”李远思考着,“这似乎触动了美国社会的某个神经。”

他决定亲自去感受民众的反应。

根据手机上的信息,今天下午在哥伦比亚大学有一场关于医疗改革的公开讨论会,主题正是“联合健康保险CEO遇刺后的医疗系统反思”。

这正是他需要的。

哥伦比亚大学的讲堂里座无虚席,人们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期待。

讨论会的主持人是一位医学伦理学教授,台上还有四位嘉宾:一位医疗保险行业代表、一位医生、一位医疗政策专家,以及一位自称是“医疗正义”组织成员的活动家。

李远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希望能够不引人注目地观察整个讨论过程。

“欢迎各位参加今天的讨论,”主持人开场道,“布莱恩·汤普森的遇刺事件不仅是一起悲剧性的暴力事件,也引发了全国范围内对医疗保险系统的深刻反思。今天,我们希望能够从不同角度探讨这个问题。”

首先发言的是医疗保险行业代表,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女性。

她的声音平稳而专业:“首先,我要强调,无论我们对医疗系统有何不满,暴力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汤普森先生的遇害是一起不可接受的犯罪行为。”

讲堂里传来一些不满的嘘声,但她继续道:“我理解大家对保险公司的不满,但我想澄清一些误解。保险公司的商业模式是基于风险分担和资源分配。我们收取保费,建立资金池,然后根据医疗需求分配这些资源。”

“那为什么拒绝那么多合理的理赔?”一个声音从观众席中喊道。

“拒赔决定并非随意作出,”她解释道,“它们基于医疗必要性、成本效益和保险条款。我们必须确保资源用于最需要的地方,同时保持公司的财务稳定性。”

这引发了更多的不满声音,主持人不得不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接下来,医生代表发言,他的语气充满愤怒:“作为一线医生,我每天都在与保险公司斗争,试图为我的患者获取他们需要的治疗,联合健康保险的AI系统拒绝了我90%的初次申请,即使这些都是医学上必要的治疗。这不是资源分配,这是纯粹的利润最大化!”

掌声雷动,李远注意到许多观众激动地点头。

医疗政策专家则提供了更为中立的视角:“美国医疗系统的问题是结构性的。我们是唯一一个没有全民医保的发达国家,医疗支出却是最高的。保险公司只是这个系统中的一部分,问题的根源在于我们将健康视为商品而非权利。”

当“医疗正义”组织的代表站起来发言时,整个讲堂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他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但言辞激烈:“路易吉·曼吉奥内不是罪犯,他是反抗暴政的英雄!联合健康保险每年拒绝数百万份理赔申请,导致无数人破产、痛苦甚至死亡。汤普森作为CEO,年薪数千万美元,却建立了一个系统性地拒绝人们获得生命所需医疗服务的AI系统。这不是谋杀,这是自卫!”

讲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让李远感到震惊。

他环顾四周,发现至少三分之二的观众都在支持这一观点。

讨论会持续了两个小时,各方观点激烈碰撞。

李远静静地听着,试图理解美国医疗体系的复杂性和问题所在。

他注意到,尽管大多数人不公开支持暴力行为,但对路易吉的同情和对保险公司的愤怒是显而易见的。

会后,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继续热烈讨论。

李远正准备离开,一位年轻女子拦住了他。

“你是那个德州来的警察,对吗?”她问道,“我在新闻上看到过你。”

李远有些惊讶:“是的,我是李·史密斯,德州休斯顿警局的辅警。你是?”

“克莱尔·威尔逊,”她自我介绍道,“我想和你谈谈路易吉·曼吉奥内的案子,我……我可能有些你需要的信息。”

李远立刻警觉起来:“什么信息?”

克莱尔环顾四周,似乎有些紧张:“不是在这里。我们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吗?”

他们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克莱尔·威尔逊大约三十岁出头,棕色长发,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疲惫而忧伤。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她双手紧握咖啡杯,“我不知道该不该来找你,但我看到新闻说你在调查路易吉的动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

“任何信息都会有帮助,”李远鼓励她,“你认识路易吉吗?”

克莱尔摇摇头:“不,不是直接认识。但我认识他在网上提到的那个老人——我的父亲,罗伯特·威尔逊。”

李远回忆起昨天在调查中发现的信息:“2023年9月自杀的那位老人?因为保险拒绝承保背部手术?”

克莱尔的眼中涌出泪水:“是的。我父亲患有严重的脊柱侧弯和椎间盘突出,疼痛难忍。医生建议手术,但联合健康保险拒绝承保,称这是‘非必要的’治疗。我们申诉了三次,都被拒绝了。”

“我很抱歉,”李远真诚地说,“这一定很艰难。”

“你无法想象,”克莱尔擦去眼泪,“我父亲是个骄傲的人,一生都在工作,从不抱怨。但那种疼痛……他无法忍受。最后,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在遗书中写道他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

李远感到一阵心痛:“这与路易吉有什么关系?”

“我父亲去世后,我在网上分享了这个故事,希望引起人们对医疗保险问题的关注。路易吉看到了我的帖子,联系了我。他说他也有背部问题,理解我父亲的痛苦。他问了很多关于保险拒赔过程的细节,特别是关于AI系统如何做出决定。”

“他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去年10月左右,”克莱尔回忆道,“他说他正在研究保险公司的拒赔模式,想要揭露这个系统的不公。他提到他曾在MedTech AI工作,参与开发了类似的算法,但后来发现公司将其用于系统性地拒绝理赔。”

李远记下这些信息:“他有提到具体计划吗?”

克莱尔摇摇头:“没有具体计划。但他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来很不安……‘有时候,系统太腐败,普通的抗议和法律途径已经不够了。’”

“你们之后还有联系吗?”

“没有,11月初他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回复我的消息。直到...直到我在新闻上看到他的名字和照片。”克莱尔的声音颤抖,“我不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我理解他的愤怒。那个AI系统……它不是为了帮助人们,而是为了拒绝他们。”

李远思考着这些新信息:“你愿意正式作证吗?这对了解路易吉的动机很重要。”

克莱尔犹豫了一下:“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支持暴力……但我想让人们知道真相。保险公司的决定也是一种暴力,只是更隐蔽、更‘合法’的暴力。”

“我理解,”李远说,“我会确保你的证词被正确理解。”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克莱尔承诺会提供她与路易吉的所有通信记录。

临别时,她握住李远的手:“请公正地对待他,路易吉做错了,但他不是怪物。他只是看到了太多的不公,无法再保持沉默。”

回到酒店,李远整理着今天获得的信息。

克莱尔的故事为路易吉的动机提供了重要线索——他不仅是因为个人的背部问题,更是因为目睹了系统性的不公,特别是罗伯特·威尔逊的悲剧。

他打开电脑,开始浏览更多关于公众对案件反应的报道。社交媒体上,标签#FreeLuigi和#HealthcareJustice正在迅速传播。

一项非正式的网络民调显示,超过40%的受访者表示“理解”路易吉的行为,尽管不一定支持。

更令人震惊的是,有报道称路易吉的法律辩护基金在短短两周内筹集了超过70万美元,来自全国各地的普通民众。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起谋杀案了,”李远自言自语,“这是一场关于医疗系统的社会运动。”

他回想起今天在讨论会上听到的各种观点,以及克莱尔分享的痛苦经历。

美国医疗体系的问题显然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深刻。

作为一个外来者,他开始理解为什么这个案件引发了如此强烈的公众反应。

他的手机响起,是科恩发来的短信:“有新发现,‘医疗正义’组织的几名成员曾与曼吉奥内有过接触。明天早上警局会面,我会分享详情。”

李远回复确认,然后继续整理自己的发现。

无论路易吉是受到组织煽动还是个人行动,一点已经变得清晰:这起谋杀案揭开了美国社会一个深刻的伤口,而这个伤口远未愈合。

夜深了,李远站在酒店窗前,望着曼哈顿的灯光。

在这座不夜城的表面光鲜之下,有多少人正在为医疗费用而挣扎?有多少人因为一纸拒赔通知而失去生命希望?

“这不仅仅是一个法律问题,”他对自己说,“这是一个道德问题,一个人性问题。”

带着这些思考,他躺下休息,准备迎接明天与科恩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