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难执之影

周芝乱了脚步,她得快一些了,面对狂性大发的凤凰雏,她怕他一时间耗尽真气,那就不好了。

果然经此一下,凤凰雏衰老得更快了。

周芝想也不想,转身抓住一个弟子丢给凤凰雏,“吸干了我们就走,别耽误我时间,要来人了!”

皎然眼见岁星被阿娘丢给那个老怪物,只见他抓着岁星的脑袋,隔空吸食着岁星身上的什么东西,一股红光自岁星头顶传出,被凤凰雏源源不断贪婪地吸食着。

其他弟子想过去阻拦,眼见周芝嗯了一声威胁,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同门痛苦呼救,眨眼间便见岁星成了枯瘦的人干。

皎然怀里抱着重伤的逐星,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不能分心去救他,师姐的呼吸微弱,她真怕师姐跟阿爹一样死了,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为她按压止血。

她屏住呼吸,望见凤凰雏邪恶的嘴脸。

阿娘正是因为和这样的人为伍,才会被欺骗得如此可怜。

周芝对步月道,“你敢拦我?”

步月心中有气,仍不能跟这女人撕破脸,不然他跟逐星的命都没了。

“岂敢。”说着往旁边一闪,任由周芝抓住了穆衿。

可是,这怎么像他呢?不够乱,既然她想顺利带走穆衿,那他就让局面更乱些。

于是扯着嗓门叫道,“师妹!”

皎然坐在地上,看向他,还喘着粗气,“怎么?”

周芝不耐烦地要带穆衿离开,“不肯跟我走的下场,你知道。”

步月环视屋子,看见这些乱象,心想,他这个师妹怎么会如此糊涂,照她这个本事,自己脱身根本不难,非要在这里撞南墙。

“我的小师妹,被当作掌上明珠养大的小师妹哟!”

“你想说什么,闭嘴!”逐星用尽力气打断了他的话。

皎然反应迟钝,仍旧不知道他想告诉她什么。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穆衿突变的脸色,他那白皙的面孔陡然间煞白,像是盖了一层蜡纸。

步月慢慢地踱步,眼睛却不离逐星和皎然。

他咳嗽几声,清清喉咙,“师妹是不是觉得师娘她是因为结交了这些不择手段之徒,才——做到这个地步——”

“唉,我真不希望你掉眼泪,可是呢,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真相,你看看他们,会英门上下,除了你,还有谁被蒙在鼓里。”

步月看着皎然疲倦的神色,忽然心生怜悯,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这个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小姑娘彻底绝望。

周芝忽拔剑砍向步月,阻止他继续说,被他一下闪开。

他也不犹豫了,现在不说,恐怕再也没机会说了。

“你想说什么,我都已经不在乎了。”皎然慢吞吞地说道。

“你并不在乎?”步月听了哈哈大笑,“你不在乎,是吗?那好,皎然,你听着,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会被选中去都督府,我来告诉你为何你险些命丧黄泉——”

这次是穆衿嘶吼着,“还不住口!”

皎然从未见过穆衿露出这样害怕的神情,这完全不像他了,她以为他这种人就算是刀架脖子上,也会不皱眉头。

“别胡说八道了,步月。你想害死逐星是吗!”周芝拿逐星威胁他。

连逐星也害怕了,她挣扎费力睁眼不断说道,“我们走吧……皎然……不要听他乱说,我们快走……”

步月的手指,指了指穆衿,又指向了周芝。

于是,皎然的眼光缓缓移到他们身上,绕过阿爹的尸体,地上的鲜血。

昏暗灯火下,阿娘的疤痕没有她清晰的五官显眼,她看到了两张有些相似的面孔。

慢慢重合。

她凝视着他们,许久不曾移开眼睛。

“不会傻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吧。”步月小声说道。

皎然仍旧坐在地上,沉默,似乎无动于衷。

谁也不知道她脑子在想什么东西。

貌似在克制什么。

片刻后,皎然站起了身,抬起了头。

她在会英门长大,那双眼睛如海上永不坠落的星子,被泪水冲刷后也依旧闪亮的宝石。

此时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生机,明眸变得黯淡无比。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穆衿简直吓坏了,拼命朝她面前跑去。

这一次周芝没再拦他。

穆衿想要说什么,可千言万语一时间,也只化作一声叹息。

皎然望着他,那双他极为喜爱的眼睛如星子坠落于深海,越坠越深,最终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千里迢迢跑来送死?”

穆衿捧着她沾满血的脸,心如刀割,纵是能舌灿莲花,也再也辩不出一句了。

皎然忽然用力推开他,仰起头来,一阵大笑。

她笑得如此开心,如此有力,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已心碎的人。

“疯子。”周芝喃喃道,随即要带穆衿走。

皎然什么都不再顾忌了,她不停地笑着,任由穆衿怎么说她都停不下来。

柴毁的马蹄就在此时踏碎客栈的大门,他的人马将此处围堵,客栈外的江湖人士已全被杀了。他高喊了一声,“皎然,你柴三哥哥来救你了!”

皎然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她从地上捡起阿爹的兵器,然后一个飞射,从客栈内刺向客栈外的会英客栈的招牌。

轰隆一声巨响,那历经数十年沧桑的牌匾便化为了碎片。

散落在客栈门外四处。

她轻叹一声,“原来一点都不难!”

说罢转过身,对众人说道,“是周芝母子算计我在先,我被周芝抚养长大,欠她一命,如今我因她算计九死一生回到此处,算是还了她的恩情,此后千山万水,我与周芝,如同此匾。”

就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亲情,她被周芝算计,也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她被穆衿算计。

情之一字,虚伪至极。她离开鱼龙妙境时竹宿说,世人为荣华累,为情爱迷,岂知那些不过都是无形之风,难执之影,不可得之物,她到现在才有些领悟过来。

她正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一次次欺骗,玩弄,才像现在这样受尽了羞辱。

皎然抓住楼上的栏杆,一时间仿佛站不稳了。她的头疼得厉害,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了,竹宿说,人世间没什么意思,现在,她才有些明白。

她看到他们的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听他们纷乱嘈杂的声音。

她胸膛中的热血冲撞着,耳朵中有什么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