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江雪·玉盏碎

大胤十年,腊月廿三,扬州城飘着细雪。

柳砚秋握着药锄的手顿在半空中,青石板路上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三匹黑马踏碎薄冰,为首之人身披玄色大氅,腰间玉佩在风雪中泛着冷光——是定北侯府的纹章。

“姑娘,今日问诊的人怕是要爽约了。”药童阿青缩着脖子从里间探出头,目光落在街角的官轿上,轿帘上金线绣的麒麟纹正被风雪侵蚀,“您看那架势,莫不是……”

“噤声。”柳砚秋将药锄藏入篱笆后,指尖划过袖中玉盏残片。冰凉的触感传来,残片边缘的锯齿硌得掌心发疼——这是她从楚陵废墟中捡来的,断口处还留着陈年血渍,据说是前朝皇族的祭器。

街角传来瓷器碎裂声。柳砚秋抬头,见玄色大氅的男子正踢翻货郎的瓷罐,雪白的碎瓷片飞溅,惊起寒鸦数声。他转身时,眉骨处的红痣在苍白面容上格外刺眼,正是定北侯世子裴溯,江湖传言他手中沾着前朝皇室的血。

“清露斋柳姑娘?”裴溯的声音像浸了霜,目光落在她鬓角的银蝶步摇上,“听闻姑娘妙手回春,家父偶感风寒,劳烦随在下走一趟。”

柳砚秋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袖中残片突然发烫。十年前的血光在眼前闪过:母亲将她推入枯井时,鬓间的银蝶步摇勾住井沿,碎玉声与喊杀声交织,最终化作井底倒映的半轮残月。

“世子说笑了,”她指尖掐入掌心,面上却扬起医者的温和,“小医馆只治寻常病症,侯府贵恙,还是另请高明吧。”

裴溯忽然逼近,玄色大氅带起的风掀翻药架上的陶罐。阿青惊呼着去扶,柳砚秋后退半步,腰间玉坠——半枚刻着楚纹的玉佩——不慎露出。裴溯的瞳孔骤缩,那是大楚皇室的标志。

“柳姑娘腰间挂的,可是前朝楚氏的‘双鹤衔枝佩’?”他伸手欲夺,袖口翻出半截暗红袖缎,正是十年前楚陵之战中,定北军特有的标记。

柳砚秋转身就跑,玉盏残片在袖中划出血痕。裴溯的脚步声紧追其后,两人在青石板路上追逐,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行至护城河时,她忽然转身,将残片掷入冰面裂缝——那是唯一能避开搜查的方法。

“柳砚秋!”裴溯的声音带着怒意,却在看见她转身时突然顿住。她鬓角的银蝶步摇已松,露出耳后朱砂痣,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身影重合——十年前,楚陵井底那个仰头望着他的小女孩,耳后也有这样一颗痣。

冰面突然开裂。柳砚秋脚下一滑,坠入刺骨的河水中。裴溯来不及细想,纵身跃入冰河,冰凉的河水灌入口鼻,却在触到她手腕时,摸到一道陈旧的疤痕——那是十年前他在楚陵废墟中,用佩刀划伤的。

“为什么……”他在水中抓住她的手,却见她眼中闪过恨意与释然。河水裹挟着残片沉入河底,玉盏碎光在水波中明灭,像极了十年前楚陵宫殿崩塌时,漫天飞舞的玉盏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