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顾慕飞的脸上绽放出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不过,你还当真说了一些有趣的事呢。”
地上的男人顿时两眼圆瞪:
“难道你——”
“没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把车故意停在这僻静处,只为设饵并催促你们抓紧行动。
“我料到我名声狼藉,你们一定会用枪来对付我,也知道你的‘大人物’不舍得轻易杀我。
“所以,我还想要你们的黑枪——实际上,枪和子弹,我都要。
“甚至——”
说着,顾慕飞轻抬起黑皮手套中的手。
“——Boss,刚才埋伏时,狙击队队长Slayer和我已把对方车内的两位后援全部拿下。现已按计划把他们捆在车里。”
听Welsh冷静地汇报完,此时,顾慕飞早筹划好的这“一点点小计划”才完整汇总,形成完美的闭环。
居高临下,眼神睥睨,顾慕飞信步上前,抬脚,用皮鞋的后跟狠踩进地上俘虏的腰窝。在男人不住的咬牙痛叫中,他弯腰,手肘撑住这条用力之下舒展的长腿,把全身的重心都放上。
低头,顾慕飞眉眼轻盈地一笑:
“动手之前,先多少了解一下招惹的是谁,行么?”
瞠目结舌,他脚下的男青年喘着粗气,像在消化;几个不成形的脏字刚骂骂咧咧地脱口,守候在旁的Welsh就及时把工业胶带“唰”地扯开,糊上男人的嘴:这可是为男人好。
八年间贴身跟随下来,Welsh已经熟稔在心:他这位Boss最憎恶暴力。
虽然顾慕飞深藏不露、波澜不惊,总顶着一张似笑非笑的模特脸。但……
一旦动手虐起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Boss,那枪……?”
在把俘虏万无一失地捆起来之后,Welsh上前问道:
“能拿到枪。果然,不是天兴帮就是地隆会……?”
并不立即回答,慎重地,顾慕飞将手枪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虎口在熟悉的冰冷枪柄上稍稍停留,指尖的茧子无意识地贴合,正正好卡在扳机……
手松开,他眼底掠过一抹又厌恶又冷淡的幽深。
“Welsh,你把那颗子弹——”
随便般,他另一只手向自己Panamera大略一挥:
“——挖出来给我。我有用。
“至于这条狗,你先带他回去,按原计划关一阵子。不久就会有主人上门认领的。”
“是,Boss。”
“还有。”
在一切尽在执掌的表象下,顾慕飞的心底滑过一丝冰凉的警觉。他很清楚,这个“大人物”……这个能从七年前的死灰中再挖出仇恨来的人,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顾慕飞的嗓音阴沉。
“Welsh,今天的事,不要在组里走漏风声。”
眼看着顾慕飞面沉似水,立刻,Welsh心领神会:
“是,Boss。万事如您所愿。”
抬头,Welsh望着逐渐阴沉的天空,他心头隐隐涌起压抑而冰冷的不安——
虽然尽在执掌,但一切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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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注视着Welsh押送俘虏的车先行离去,直至在越来越浓的冬雪中消失不见,顾慕飞这才允许自己稍稍放松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
白气围绕。
无意识地,他的视线却恰巧落在刚才被子弹射穿的车门上。
这个黑洞仍然刺眼。车窗上映出他冷峻绷紧的面容,他自己近乎在锐利而残酷地提醒着他:
闵州的大智谋家,恭喜你又少死一回。但如果你的计策与反应都算错哪怕只一毫;刚才,这颗子弹射穿的就是你的脑袋——
等待他的便是……通盘皆输。
揉着仍未完全消散而去的尖锐耳鸣,手指无意识收紧,他这才察觉到自己掌心竟然出了冷汗,手套里湿黏黏地粘着。
居然,他仍会本能地产生后怕这种可笑的想法。
阴涔涔,顾慕飞的嘴角扬起,泛起讥讽的冷笑。
——十一年前的通盘计划开始之前,他不是早已做好生死觉悟了吗?
他必须算无遗策,直到——最后之前。
眼神瞬间冷却,他迅速掐灭这丝不该存在的情绪,内心重归冷彻。
坐进车里,顾慕飞将手中这台沉重庞大的钢铁机器开动,向闵州市更远的郊区掉头驶去。
Panamera流畅地融入闵西高速路外环。傍晚的车流繁忙,刹车尾灯在大雪中融成磕磕绊绊的红色海洋。
顾慕飞的思绪却畅通无阻地涌向别处:
以刚刚的情况来看,这刺客无论从身手到脾性都相当有限,大抵只是某个势力想借枪和他顾慕飞的名声,让这刺客在闵州扬名立万。
不过,这男人却对Fri-Night并不陌生;对他顾慕飞本人,甚至还表现出了完全不加以掩饰的轻蔑与敌意。
“K”……?
顾慕飞轻笑。这个代号,不是久违了吗?
他心里清楚,就目前闵州市的成熟利益链条,从市政,到四大财阀,再到天兴地隆两大帮派,他和F.N.的这一环独一无二,还无人能够取代。
如果刺客口中的这位想要“与他一见”的所谓“大人物”当真位高权重,就不可能不比他更清楚这一点。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的皮面:顾慕飞深深明白自己的价值。
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存在意味着何种威胁。
……如果,有人……非想要把他取而代之……?
那目的——
就在此时,中控台上,他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车外,城市如影掠过。左手稳稳单扶住方向盘,顾慕飞右手拿起手机。几枚淡黑的色块交叠,提示他有两条新信息。
其中最上端一条显示刚刚到达——是戴则的:
“幸存女孩醒了。正在询问。”
紧接下方另一条,是搜查顾问李恩佐的:
“Boss,在案发现场找到了很有趣的东西呢。XO~”
略略思考片刻,顾慕飞回复李恩佐道:
“十点半。办公室见我。”
片刻后,他又回复戴则道:
“正要去见程。今晚八点集会。提醒特攻队小心。”
不知为何,他竟莫名地有些忧心忡忡。如此难得惴惴不安地思忖,他放手,将手机放回中控台。
目光抬起,他越过眼前似乎绵绵无尽、紧凑迅速的车流:风雪尽头,黑灰色的都市天际线隐隐若现,阴影蜿蜒蛰伏。
而他的敌人,就在这阴影笼罩之下的某处,静静准备着致命一击。
这下一步棋,该如何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