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废墟上的新生

顾氏双子楼的残骸在暮色中燃烧,钢筋骨架扭曲成巨大的问号。我踩过印着顾明轩脸的宣传海报,火焰舔舐着他PS过度的下颌线,塑料熔成焦黑的泪痕。沈恪抛来的啤酒罐划破浓烟,铝壳上凝结的水珠坠入裂缝,在废墟深处激起空洞的回响。

“后悔吗?”他倚着半截承重柱,指尖烟头明灭如血色星辰。

我仰头灌下啤酒,泡沫混着铁锈味刺痛喉咙。三天前这里还是金融帝国的圣殿,此刻混凝土碎块中嵌着林婉的钻石耳钉、顾振霆的雪茄剪,还有半本烧焦的《顾氏家训》——残页上“厚德载物”的烫金字正在碳化,像句迟到的墓志铭。

“狼若回头,不是报恩,是寻仇。”踢开脚边的碎石,我俯身拾起块带铭牌的钢板。那是88层会议室的防弹玻璃残片,倒影里我的轮廓与顾振霆重叠又分离,像一场荒诞的基因行为艺术。

沈恪突然轻笑,茅台酒瓶碎片在他掌心折射出癫狂的光:“知道为什么留活口吗?”他指向远处闪烁的警灯,顾明轩正被押进囚车,额头纱布渗出的血染红了铂金手铐。“死人只能当背景板,活标本才能天天提醒他们——”

狂风卷起未燃尽的财报纸页,某页角落的批注突然刺痛我眼睛。那是顾振霆的字迹:“缅甸4号矿渗水,封井。”日期正是我十六岁在工地替包工头挡钢筋那天。

手机在裤袋震动,老张发来段视频:工地探照灯重新亮起,塔吊臂悬挂着崭新横幅【新锐科技重建项目部】。镜头扫过满脸灰的工友,李二狗正把我的旧安全帽挂上荣誉墙,旁边贴着剪报:《昔日监工揭黑幕,今朝董事筑新城》。

“陆哥!”小王冲着镜头咧嘴,缺了门牙的豁口灌进夜风,“咱给新楼基槽刻了句话!”推土机铲斗下,混凝土未干处嵌着歪扭的字迹——

“此处埋葬谎言,此地生长脊梁”

沈恪的卫星电话突然尖啸,缅甸语夹杂爆炸声炸响。他掐灭烟头冷笑:“顾振霆养的鬣狗在撕咬了。”全息地图在废墟上升起,红点正从仰光码头涌向雨林,“要去看看你父亲的遗产吗?”

我拎起工装外套,安全帽灯扫过满地狼藉。光束停在一处裂缝——钢筋交错的阴影里,竟有株野草从混凝土夹缝中探出,嫩芽上沾着夜露,像颗拒绝沉沦的星辰。

“不了。”我把顾氏董事卡折成纸飞机,任它载着鎏金族徽坠入火海。“我要去三号楼盯灌浆,砂石比例得调高两个点。”

沈恪愣怔片刻,突然放声大笑。他甩来车钥匙,茅台酒液从破瓶口淅沥洒落,在焦土上勾出条灼热的河:“新锐科技的执行董事亲自搬砖?”

“是监工。”我纠正他,指尖摩挲着安全帽带磨出的老茧。远处警笛渐熄,废墟深处传来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像颗正在复活的心脏。

我们走向工地时,月亮从乌云裂隙挣出半张脸。沈恪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路过某截断墙时突然分裂——墙面上残存的顾氏股票代码正被夜雨冲刷,而他踩着那些消失的数字,仿佛踏过无数个被碾碎的昨日。

“其实我爸跳楼前见过你。”他忽然开口,靴底碾碎半块翡翠扳指,“在仁和医院,他攥着你的新生儿脚印说‘这孩子眼里有光’。”

我驻足,塔吊灯刺破夜幕,照亮安全帽内衬的字迹——那是我用改锥刻的生存法则:

第一条:水泥要实,人心要硬

最后一条:别活成他们

沈恪的直升机掠过头顶时,我正弯腰校准水平仪。泥浆漫过鞋帮的触感真实而温暖,远比董事会的真皮座椅更让我心安。对讲机里传来老张的吆喝:“陆工头!地基打完要不要刻个字?”

我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砂石在掌心擦出火星:“刻个句号。”

晨光穿透云层那刻,塔吊臂在废墟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那道影子的轮廓既不像顾振霆,也不像沈恪,它只是沉默地、笔直地刺向天空,如同二十年前本该如此生长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