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水 二

  • 群象北上
  • 李岩
  • 1943字
  • 2025-04-15 18:47:31

第31章 心水 二

晚饭后,心水不愿意回宾馆,她走在灯火通明的马路上。这条街她不知走过多少趟了,她闭着眼都知道前面一家店叫“点点母婴坊”,在店门口徘徊了一阵,最终她还是进去了。

一件一件的小衣服质地柔软,她翻来看去,看中了一件带有刺绣图案的连体裤,上面的花纹是蓝底红花,有些像飞鸟的图腾,她又翻开吊牌,上写“100%棉”,她心想就这件了。

“老板,这件怎么卖?”

老板头都没抬说:“四百八十元。 ”

心水有些犹豫,又翻开吊牌看了下,说:“就是普通的棉而已,怎么那么贵啊?”

老板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你看,这个花纹,这个手工,是人家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心水抖开裤子,翻过去: “老板,你看,这个刺绣明明是机器绣的,不是手工的。”

“机器是不是需要人来操作呢?”

“是。”

“那不就是了,那不是手工的是什么?”

“这也算吗?”

“一看你这样子,就是个教师对不对?干什么都在抠字眼。”老板失去耐心, “这件最少四百五十元,要买就买,不买就算,我们不强求。”

白天的气还没顺呢,怎么一个卖衣服的也瞧不起人呢!心水狠狠心,咬咬牙,打开手机微信扫了二维码。想起白天孙飞那破衣烂衫,心想也不知道孙飞这妈是怎么当的,怎么把自己的孩子糟蹋成小乞丐般的模样?她拿着衣服看来看去,质地柔软顺滑,像是蝈蝈柔嫩的皮肤,至少我不能让我的蝈蝈穿成那样!

回到宾馆,心水拿着小衣服,想象着蝈蝈穿在身上的样子,心里竟有些美滋滋的。说起来,这么多天没见到蝈蝈了,也不知道他闹了没有,找妈妈了没有。

半夜,她被一个梦吓醒了,起床一看才三点半。她摸了一把眼睛,都是泪。她记得自己给蝈蝈穿上了新买的衣服,蝈蝈歪歪扭扭地走向她,突然间地面裂开了一道缝,蝈蝈一下子就不见了,她向下一看,是无底黑洞,从洞里传来“妈妈,妈妈……”的喊声,她立马想跟着跳下去,可是无论她怎么跳,脚都粘在地面上。那种无力感又向她袭来,她盯着天花板,眼神又涣散了。

反正也是睡不着了,她打开灯,走到写字台边,坐了下来,写字台前是一面大镜子。看着镜子中凌乱的自己,她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她。她还记得自己年轻时的样子,那时的嘴角是上扬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和黄天约会时的模样,她穿着背带裙,扎着马尾辫,那一走一蹦的样子显得既青春又有活力。现在再看看自己的头发,干枯发黄,还夹杂着白发。自从怀孕后,脸上的斑点就再也没有消退下去,还有被裹在睡衣里的身体,皮肤已经松弛变形,这哪里还是当年的自己?

她看到桌上躺着一支笔还有一叠纸,纸的上方还印着这个宾馆的名字。她拿起笔来,开头写道:“亲爱的蝈蝈,我是妈妈……”一开始写得不顺,错了好些字。她想着不能让长大以后的蝈蝈也笑话她,所以不断地撕了写、写了撕。大概在早上五点一刻,她终于把那封信写完了。她站起身来,把信放在那条裤子的包装袋里。

入秋了,清晨的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凉意,心水把毛衣往身上裹了裹,走进校园。今天她特意来得早一些,本来早自习不是她的,她主动提出与英语老师调课。

她拿着一本课本教参从办公室出来,要爬上三层的台阶,还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今天心水提前十分钟从办公室出发,她想着到达教室还可以让孩子们多读五分钟的书。

经过一间间教室时,她发现教室里还没有老师,很多学生还没有进入状态,有的在皮闹,有的在吃早饭,还有两个靠近窗户的女生在扎辫子。当她快走到自己班级教室的时候,她特意放慢了脚步。她想看看自己的学生在没有老师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她靠在门边上,先仔细听了听,教室里很安静,一开始她以为没有人呢,可接下来有一个人似乎在讲台上说话,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得很清楚。

“你们不知道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吗?”教室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坐没有坐样,站没有站像。 ”教室里还是很安静。

“上课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吃东西呢?”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同学们,你们说应不应该向孙飞同学学习啊?”心水记起这话在昨天的课堂里自己好像说过。

“应该!”底下的学生几乎是异口同声了,接着是一阵爆笑声。

李心水怔住了。昨天在课堂上她教训学生的话语,现在听上去竟那么刺耳。她感觉周围的风都向她聚拢过来,在她身上形成旋涡,渗进肌骨,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往教室门口挪了一步。突然有个男孩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急着上厕所,经过她的时候放缓了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

“李老师好!”男孩大声问好,好像离她很远似的。

教室里的说笑声一下子凝固了,像是用一张无形的网给罩住收上口封存了起来,接着,教室里的“嗡嗡”声停止了,不知是谁起的头,清脆的琅琅读书声蔓延开来。

心水并没有进教室,只转身站在栏杆边。灰白色的絮状云朵大块地浮在空中,像是翻倒的牛奶被什么人用脚踩脏了。远处的红色橡胶跑道上覆着一层白霜,看起来竟有些冷清的味道。路边的几盏昏黄的灯在孤独地亮着,像是在维护着自己最后一丝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