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嫡女归来

待至正厅，老夫人早已在此等候。见到沐溪颜的那一刻，老夫人眼眶瞬间湿润，浑浊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她颤抖着双手，快步上前，紧紧握住沐溪颜的手，声音哽咽：“我的乖孙女，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沐溪颜望着老夫人那双盈满疼惜的浑浊眼眸，眼角细密的皱纹里蓄着盈盈水光，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层层衣料，像是要将她这些年的孤寂都焐热。鼻尖突然泛起酸涩，她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飘絮：“祖母，孙女不苦。”

那些在庄子里度过的晨昏突然在脑海中闪过——晨起时沾着露水的粗布衣裳，深夜里独自缝补的油灯昏黄，还有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她都在心底反复追问被遗弃的缘由。此刻老夫人颤抖的双手抚过她的发顶，自责的哽咽声萦绕耳畔，所有积压已久的委屈竟如薄雪遇暖阳，在这温柔的注视下悄然消融。原来被挂念的滋味，这般滚烫又安心。

老夫人拉着沐溪颜的手，上下打量着，越看越是心疼，老夫人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抽噎，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悔恨与自责，“堂堂沐府嫡女，本该养在深闺受尽宠爱，却在庄子里吃尽苦头……”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几近哽咽。说着，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老爷沐绍安，语气坚定，“老爷！即刻命人把府里最好的琼华苑收拾出来，赐给溪颜居住！也算是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顺便再拨几个伶俐的丫头，总要给足嫡女的派头！”

沐绍安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应下：“母亲所言极是，溪颜理应住最好的院子。”

老夫人话音刚落，躲在屏风后的苏锦语脸色骤然阴沉如霜。她攥着绣帕的指尖微微发颤，绣着金线牡丹的裙摆被捏出深深褶皱。作为苏丽娘的侄女，她寄居沐府已逾三载，日日盼着能入主琼华苑——那座雕梁画栋的宅院，回廊下悬着她亲手挑选的翡翠风铃，池中锦鲤也是她命人专程从江南运来。

这些时日，她或是在老夫人品茶时有意无意提起琼华苑的景致，或是借着整理库房的机会，精心准备与琼华苑陈设相配的锦缎屏风。可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老夫人始终不接话茬。如今，沐溪颜这个从庄子里回来的野丫头，不过露了个面，老夫人便将她心心念念的琼华苑拱手相让。

苏锦语咬着后槽牙，胭脂晕染的脸颊因怒意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望着沐溪颜素净的面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份不甘如同一团烈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烧得她眼眶发烫——这口气，她誓要讨回来。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沐溪颜的房间。她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为她梳妆打扮。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苏锦语便带着几个丫鬟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沐溪颜，你好大的架子！刚回府就抢走了本小姐心仪已久的院子，你可知这座院子我盼了多久？”苏锦语双手叉腰，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沐溪颜放下手中的梳子，缓缓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苏锦语，语气不卑不亢：“苏姑娘，这院子是祖母和父亲所赐，并非我刻意争抢。况且，我身为沐府嫡女，住在此处，也是理所应当。”

“嫡女？哼！你在庄子里长大，与那些粗使丫头有何不同？还敢自称嫡女？”苏锦语冷笑道，言语间满是轻蔑。

沐溪颜心中一痛，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苏姑娘，我虽在庄子里长大，但我的身份不会因此改变。这沐府，始终是我的家。倒是苏姑娘，借住在我沐府，却如此不知礼数，随意闯入他人房间，还口出恶言，传出去恐怕有损苏姑娘的名声。”

苏锦儿被沐溪颜的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得通红：“你……你竟敢教训我？你以为有老夫人和老爷护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说着，她一挥手，身后的丫鬟便上前一步，似要动手。

就在这时，乳娘朱氏从外面走了进进来，见状，连忙挡在沐溪颜身前，厉声喝道：“苏姑娘，这是沐府，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若你再这般无理取闹，我便去禀明老夫人！”

苏锦语一听老夫人，心中不禁有些忌惮，但又不愿就此罢休，恶狠狠地瞪了沐溪颜一眼：“沐溪颜，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说罢，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待苏锦语离开后，沐溪颜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今后在这沐府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但她也暗暗下定决心，既然回到了沐府，就要守护好属于自己的一切，不再任人欺负……

听雨轩内，檀香袅袅。苏锦语跌坐在绣墩上，粉帕揉得皱成一团，豆大的泪珠簌簌滚落，将胭脂晕染出两道淡痕。“姑母，我不过是捧着新得的翡翠镯子想去给嫡小姐添妆，谁知她竟说我是'攀高枝的菟丝花'......”她抽抽搭搭地伏在苏丽娘膝头，刻意将沐溪颜的言语添油加醋，“还指使那个粗鄙的乳母要将我撵出去！”

苏丽娘轻抚着侄女的青丝，眉间拢起阴云。作为沐府的主母，她本就不满老夫人将最好的琼华苑赐予突然回府的沐溪颜，此刻更是心火暗燃：“乖孩子别哭，明日我便去老夫人那里说道说道，哪有这般不懂规矩的......”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沐承煜一袭月白锦袍大步踏入，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这位沐府大公子素来最疼惜这位表妹，此刻见苏锦语哭得梨花带雨，顿时剑眉倒竖：“谁在欺负锦儿？”

“表哥！”苏锦语如见救星，踉跄着扑进沐承煜怀中，发间珠钗擦过他胸口，“是新回来的那个......”她抽噎着将方才编造的委屈又哭诉一遍，故意将脸埋在对方衣襟，肩头不住颤抖。

沐承煜听得双拳紧握，指节泛白。他自小在府中养尊处优，何曾见过这般“恃宠而骄”的行径：“不过是个在庄子里长大的野丫头，竟敢如此欺人！”他转身就要往外走，靴跟重重砸在青砖地上，“我这就去琼华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苏丽娘连忙拦住儿子，眼中闪过算计的光：“煜儿且慢。你如今贸然前去，反倒是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了。”她抬手替儿子整了整衣领，“明日请安时，自有老夫人主持公道。”

沐承煜虽强压下怒火，眸中仍燃着怒意：“娘亲说得是。但她若再敢刁难锦儿......”他摩挲着腰间佩剑，语气冷得能结霜。

暮色漫过听雨轩的飞檐时，沐溪颜正倚在琼华苑的美人榻上，就着烛火翻看一本古籍。乳娘朱氏端着参汤进来，见小姐神色平静，不由得轻叹：“姑娘，那苏锦语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沐溪颜放下书卷，指尖划过冰凉的书页：“由她去吧。”烛火将她的侧影投在屏风上，单薄却挺直，“越是着急跳脚，越说明她们心虚。”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想起白日里苏锦语的跋扈，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场宅斗，她早已不是任人拿捏的弱质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