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阳谋

许汉拖着两具尸体,回到了宿营地。

一同回来的,还有几个一起出去的斥候,都面色古怪,窃窃私语着。

他们也不知道,许汉出去一趟,怎么就拖回了两个人的尸体来,而且这两人他们还认识。

不过许汉也不说,一身煞气的样子,他们也不敢问。

出了这样的事,早有人先一步回来通报了。

洪乐也早已领着传功、执法两刀头在营地外候着了,一见许汉回来,赶紧迎了过去。

“许兄弟,这是出了什么事?”洪乐看了眼许汉拖回来的尸体,表情很严肃。

许汉没回答,扫了一眼周围。

洪乐点点头,立刻让长河帮众弟子都退下,别让其他人过来,只留下洪乐,许汉,秦雄,周彦明四人在此。

许汉这也才开口:“堂主,我如同往日一般出去探查,这两人从背后想要偷袭我,武功不弱,但是被我拿下了。”

他说着,指了指这两人的断臂,“我特意没杀他们,只是砍下了他们的手脚,想要留着对质,却不料这两人口中藏有剧毒,自己服毒自尽了。”

说完,他仔细观察洪乐的反应。

洪乐对于南北杂货铺的这两个伙计会武功的事,似乎并不意外,这也证实了许汉心中的猜测。

果然,长河帮作为地头蛇,对于南北杂货铺是东厂秘密据点的事情,心知肚明。

不过,虽然洪乐不意外这两个伙计会武功的事,却对另一件事不解。

他向许汉看了一眼,“许兄弟,你可知这两人为何想要偷袭你?”

许汉正气凛然。

“禀堂主,有件事,我一直不曾说……”

他把邹恒带着自己去贩卖人口,自己临时良心发现,杀了邹恒、救了众女的的事一一道来。

因为“激动愤慨”,他的语速很快,拦都拦不住。

“……想来,郑千帆就是幕后主使,他们也是郑千帆的部下,为了掩盖罪行,想要杀我灭口!”

洪乐表情复杂,最终苦笑起来,笑容异常苦涩。

他是真希望自己没听到这些事。

但听都听了。

他也希望,能向那位东厂档头坦白,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但洪乐知道,就算自己说得再诚恳,对方也不会信。

除非……所有的事根本没有发生。

洪乐内心一动,不动声色扫了宿营地一圈,心下却是一个咯噔。

郑千帆不见了,东厂的那三位,也不见了。

“景江!”

洪乐把赵景江叫了过来,询问了一下,才知道厂卫的这几人刚才还在,也没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行了,你下去吧。”

洪乐挥挥手,挥退赵景江,心里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洪乐倒也果决,事已至此,也不再犹豫,直接满脸激愤,义愤填膺。

“真是岂有此理!没想到我义州前屯,还有如此败类!刚想去叫人请他们来询问,人都不见了,显然是畏罪潜逃!……”

洪乐一脸正气,一点也不比许汉差。

随后,洪乐作了一系列部署,包括今晚行进的时候,周围哨探的斥候距离缩短,每一组的斥候人数,也从最低1人增加到最低5人等等,显是防着消失的那几个厂卫,已摆出对抗的姿态。

长河帮一番调整调动,等调整完毕,天也黑了,大部队又再次出发。

许汉也回到了队伍里,去找了苏妙曹文诏。

“出了一点事……”

他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嘱咐两人,“以后你们尽量别远离大部队,文诏你还是保护好你苏妙姐,当然,你自己也要注意。”

曹文诏点头应是,有些感慨:“我之前看那位洪乐堂主每天笑嘻嘻的一副老好人模样,总觉得他有些油滑,没想到这么正气。”

苏妙轻笑:“文诏,不是洪堂主正气,而是许大哥这一招阳谋厉害。”

曹文诏一怔,“阳谋?”

“这就像是,在一个漆黑的森林里,两个猎人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动静。他们都会想,对方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猛兽,这时候,你会不会抢先射杀对方?”

“如果赌对方是野兽,抢先射杀,是野兽当然最好,就算对方是人,你也不过是杀了一个人,自己还是安全的。”

“可如果你敢赌对方是人,不抢先射杀,那如果对方是野兽,你就死了……”

许汉没有留下听苏妙给曹文诏上课。

可能是因为看出他比较机灵,洪乐交给了他一个任务,调查一下郑千帆他们那帮子厂卫最后的动向。能调查出东西最好,调查不到也没关系。

现在,许汉就在大部队的左后方,跟一个男人边走边聊。

“……云松兄,不要紧张,就只是问几句话而已。”

在许汉身边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着血污锦缎长袍,身材中等,长相颇为英俊,一脸愁容,还很紧张的样子。

这人叫范云松,是义州前屯的一个酒楼老板,家庭美满,妻女双全,还是个出了名的大善人。就连“许汉”这个泼皮无赖,都曾受到过他好几次的救济。

不过可惜的是,这次后金破城,范云松全家就他一个人逃了出来,财产也没能带出来,这几天全是靠着长河帮发的大饼才没饿死。

遭此惨况,也难怪范云松满面愁容闷闷不乐了。

“呵呵,”范云松勉强笑了下,“许兄弟,你有啥想问的就问吧。”

“你这几天,都是睡在郑千帆郑总旗附近的吧?”

范云松点头,“是,就连晚上行走我都是走他左右的。他是个好人,挺照顾我的。”

好人?

许汉其实对于郑千帆并不了解,毕竟他以前那个身份,根本接触不到锦衣卫总旗这种大人物。

逃难这几天,郑千帆也很沉默,不与长河帮的人接触,就只是像个普通百姓一样跟着队伍走,所以他还真不知道郑千帆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有见到,他和南北杂货铺的那帮人有接触吗?”许汉又问。

范云松没怎么想,就回答道:“今天刚回来的蒋老板他们?我今天下午一醒来,就看到他和郑百户在说话,不过很快又走开了。”

“郑百户?”

“是啊,就破城前一天郑兄升的百户,还请了几个人来我酒楼喝酒庆祝的。”

“那你有注意到郑千帆和蒋老板他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吗?”

范云松仔细回忆了一下,最后摇头,“还真没注意。”

许汉又问:“你有听到他们说什么话吗?”

“也没有。”

范云松到底是开酒楼的,眼力见很足,听出了点什么,犹豫一番,小声道:“许兄弟,郑百户可是朝廷的人,还是天子亲军锦衣卫……”

许汉懂他的意思,笑笑,“多谢云松兄关心。”

两人这边正聊着,一旁有几个男人陪着笑脸凑了过来,“许兄弟,这是出什么事了?不关范老板的事吧?”

许汉扫了他们一眼,认出是范云松的几个街坊,都是些经常被范云松接济的打杂帮闲,平日里挺抱团的。

这几人平日里也瞧不起许汉,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现在见了许汉,也得陪着笑脸,一口一个“许兄弟”叫着了。

“没什么事,就是问几句话。你们来的正好,我也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们……”

许汉又拉着他们问了一会儿,还真问出点新东西来。

他们中,一个叫孔吉祥的,说是当时他正在一个灌木丛里大便,正好看到郑千帆蒋老板一行人匆匆离开。

“……哦,对了!他们还在说着些什么,我就听到个……”孔吉祥冥思苦想,猛地一拍脑袋,“中!对,就是中!”

“中?”许汉脸皮子抽了下,“孔兄弟是贺难捞翔?”

孔吉祥摇头,“我是辽东的,我估摸着,郑百户是河南人。”

“……行,多谢几位了。”

眼看再问不出什么信息,许汉也就告别几人,又去别的地方继续调查了,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孔吉祥的话。

中,贺难话里就是“对”的意思,很寻常的话,好像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