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吟至今(一)

“时间零”就是这样诡异的言灵,拥有它,可以瞬间扭转局面,自然也可以全身而退。

东京的雨下的有些缓慢,樱井七海及她的那些孩子们颇显得有些滑稽。对于藤原信之介而言,他还无法像昂热那样将“时间零”发挥到那种几乎“时间凝固”的效果,持续时间也不长,但足够了。

令他头疼的是蛇歧八家那个老女人居然会来搅局,甚至理由还是所谓“大义”的可笑东西,不过很有效,他不得不放弃诺诺了。接下来他该想想要怎么对加图索家的老人们解释了……或许应该把自己弄成重伤的样子,然后再装的憔悴一点……

棒极了,藤原信之介想来本该是个出色的影帝吧?拿过无数小金人的那种。

“这位先生,要不要来杯酒?”低沉且略带磁性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一杯美酒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藤原信之介心里一惊,自己还处于“时间零”的加持下,按理说只有他可以活动自如,但那个声音却如此的清晰。只有一种情况了,对方也是“时间零”的持有者,且至少能像他一样放慢时间,甚至更强!昂热么?那老家伙估计还在病床上躺着呢!那会是谁呢……他缓缓地向前望去。

对方身穿定制的黑西服,戴着奇形怪状的皮面具,左手握着高脚杯,脚下的皮鞋闪闪发光。奇怪的是,男人并没有打伞,可杯中的酒面却毫无波澜,甚至他自己似乎也没被淋湿,像是有某个无形的领域笼罩着他。

“你……是谁……”藤原信之介用尽量不颤抖的声音发问。

对方岂止是“时间零”的拥有者,凭那没有丝毫波澜的酒面,藤原信之介猜测他可能也是“无尘之地”的拥有者,或者对方对“时间零”的掌握足够他躲开那些雨滴。无论怎样,对方的实力都极其恐怖。如果说藤原信之介之前都是幸运女神附体的话,那么自从他跟那个叫乌鸦的混混一起坠入海里之后,幸运女神便离他而去了,走之前甚至还不忘踹他两脚。

“叫我麦卡伦就好”低沉的声音略微有些动人,但紧接着变得冰冷无情,“可惜听过我名字的人都将死去。”

藤原信之介大惊,“时间零”最大负荷催动。拼力量他连乌鸦都不如,他的强大多半在于言灵和伪装,可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更令人害怕。雨越来越慢,他仓皇逃窜。对方静静地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

藤原信之介刚想暗暗自喜,但幸运女神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是真的!他呼吸不了了,好像空气在他口中凝固了一样。他面部狰狞,大脑开始缺氧,眼球渐渐充血,最终不再挣扎。雨狠命地落在他身上,“时间零”超负荷使用令他无比虚弱,再加之缺氧。他死了,这个一流杀手死了,死在了超一流杀手的手上,不过更像是被暴力杀死的。

麦卡伦打了个响指,雨的流速恢复正常,却依然没能落在他身上。居然是罕见的双言灵,不过,能将言灵运用到这种程度,至少也是个s级,也许是龙王级的目标。

麦卡伦摘下他的面具,一口饮下高脚杯中的酒,又戴上了面具。

“你是谁?最好别乱动!”樱井七海手握白木刀,冷冷地说。她反应过来时藤原信之介已经倒在麦卡伦身前。

麦卡伦举起双手任由高脚杯从空中掉落,狠狠地摔在地上,成为无数碎片。但似乎有种力量控制着它们,以极快的速度穿进了周围除麦卡伦之外所有人的心脏里,再在体内旋转,彻底毁坏了心脏。

仅在零点几秒内,樱井七海及她的那些可怜孩子们便倒在血泊里了。女人再也没有了婷婷的风姿,她委实是韶华已逝了,倒真像个中年妇女,死的时候像瓣凋落的樱花。她对不起蛇岐八家,对不起源稚生,或许她都对得起……

蛇歧八家,现任大家长樱井七海——死亡!

或许此后再无蛇歧八家,日本再无白王血裔……

“在这片钢铁与岩石的贫瘠荒原里,我高声说给你们听。”麦卡伦向诺诺走去,步伐轻盈迅疾。低沉略带威严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向着东方和西方,我挥舞手臂。”他仔细地端详着担架上的女孩,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身份。

“我昭示征兆,弱者死而强者生!”最后一句说出口时,麦卡伦奇形怪状的皮面具之下似乎一闪而过一丝喜悦,他拨打了一个电话,却不说话。

没多久,一架军用直升飞机盘旋在他头顶,发出嗡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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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的盒子?”兰斯洛特疑惑。

“《希腊神话》中宙斯为惩罚人类,将装满灾难、瘟疫的盒子交给第一个女人潘多拉,告诫她不可打开。潘多拉因好奇打开盒子,释放了所有灾祸,唯独留下盒底的‘希望’。”男人缓缓地说。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你只需要记住把它交给我,你的未婚妻就会在机场接你。”

“那东西在哪?”

“北冰洋。”

“没有其他提示了?”

“你会看到一条白色的抹香鲸——利维坦,潘多拉的盒子就在它体内,你应该会用到那些子弹和那几把刀的。”男人的声音顿了顿“也许还会有其他客人。”

“可我甚至都不清楚你是谁,却只是为了一个只会乖乖听话的克隆体。”

“朋友,你别无选择啊……”磁性的声音有些低沉,“赶紧出发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太多了。如果客人都到齐了,那我也得出发了,届时你会知晓我的身份的。”男人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兰斯洛特许久才放下话筒,是啊,他别无选择。即使是克隆体,那也是苏茜,一个只喜欢他的苏茜。哪怕那东西在龙王肚子里他也要把拿过来,不过那个男人居然要亲自来,想来那个东西,对他而言足够重要。至于男人所说的“客人”,兰斯洛特猜不到。

兰斯洛特将轰鸣着的“嫉妒”收回盒内,整理了一下装备,又驾驶着雪地摩托朝北冰洋驶去。反正他的目标就是杀死利维坦,然后把潘多拉的盒子给那个男人,自己得去机场找苏茜。就这样,还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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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冰洋,恺撒呆呆地站在甲板的最前方,巨大的火柱渐渐消散。冰冷的寒风袭来,带来了恐怖的巨响,似乎还掺杂着利维坦和它的鲸群们的凄惨鲸歌……

真的很凄惨,在“镰鼬”的加持下,恺撒听得一清二楚。那鲸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悠扬婉转,就像那首古老的中国曲子《二泉映月》一样。同样的都是凄凄惨惨,好像要把世间的一切悲楚都传达出来,惨的人心都要碎了……说起来,作为一个风骚的意大利人,恺撒不应该会对这种惨绝人寰的曲子有印象。好像还是当初诺诺拉着他听的,他当时皱着眉头发表了他的看法:“这倒是葬礼时该放的音乐。”现在真的是葬礼了,只不过却是利维坦和他的鲸群们的葬礼,由他们自己为其安魂。恺撒慢慢地闭上了眼……

这么想来,他也有段时间没见过诺诺了。自从他成为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作为加图索加继承人的责任感又重了一些,重重的压在他的肩上,有时他甚至会感到不安与难以喘息。好像也是自从诺诺进入那个什么金色鸢尾花学院之后,他们彼此之间的间隔便遥不可及了。或许不应该把他送进那个学院的,诺诺是个小巫女啊,小巫女应该进那种学院么?对他而言那是个监狱吧?以至于他宁可相信路明非那个精神病,甚至还跟他一起逃亡。也许现在他们还在逃亡路上吧……

恺撒并不担心路明非会对诺诺做什么,但他也做好了时刻杀掉路明非的准备。除此之外恺撒还想弄清楚那个叫“楚子航”的家伙。尽管阿巴斯看起来疑点重重,但他们可是一起共度过生死的啊!恺撒又怎么会忘记呢?他清楚地记得那个猛虎般的男人——阿卜杜拉·阿巴斯!那个中东人!

但奇怪的,恺撒有过那么几次梦,他梦见了一个中国人,好像无时无刻身上都带着一把刀。他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恺撒却无比熟悉对方,然而又始终想不出对方的名字。但那双永不熄灭的眸子令恺撒印象深刻,同时靠近那个男人时,会感到周围的空气被灼。每每凯撒想开口问时,那个梦却结束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一个奇怪的梦。

“醒醒!醒醒!”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

恺撒艰难地睁开眼,眼前有个清瘦但挺拔的身影,看起来倒像为典型的意大利美男子。不过咋越看越像自己的那个种马老爹呢?

恺撒这才发现自己被一个强有力的胳膊给搂住了,他难以挣脱。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半倒在甲板上了。也还好有这条胳膊,不然他的样子会很难堪,不过这样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眼前的身影倒是清晰了,一时恺撒不知该高兴还是愤怒——眼前这人正是庞贝·加图索,他的亲生父亲,虽然恺撒并不这么认为。似乎是觉察到了恺撒的挣扎,搂住他的胳膊松懈了些。

“老大,你没事吧?”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只是没想到芬格尔居然这么强健。

凯撒没有管他,而是直视着庞贝。

“鱼雷是我命令发射的,你想问的后面再说。利维坦随时可能会回来,我们得赶快撤了。”庞贝少有的一本正经,手指向海洋上的一个大家伙——居然是另一艘核潜艇,“通知‘鹦鹉螺号’上的人都撤进去吧,它损坏的太严重了。”

“对了,你旁边的那个长腿女孩挺好看的,是你新找的对象么?”

…………

这艘核潜艇内设施齐全,陈设整洁,除装修颇显华丽外,并无其他太大的差异。唯一一处略显突兀的是船长室——如果说其他地方是华丽的话,那么这里甚至谈得上金碧辉煌。除原有的设施仪器外,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槐木方桌。墙壁上悬挂着各种价值连城的名画,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梵高的《星月夜》自然涵盖其中,还真是颇具加图索家的风格。比较可惜的是,与那槐木方桌相配套的并非什么华丽的木椅,而是舒适的真皮座椅,围绕着方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不过到真像庞贝的作风。

“恺撒……”终究还是庞贝率先打破沉默,他并非不愿叫恺撒‘儿子’,但恺撒从始至终都不认可自己这个种马父亲,倒真有点孩子气……

“抒情叙旧的话就免了,长篇大论也算了,我们言简意赅。”恺撒正对着庞贝而坐,他的左手边是芬格尔正狼吞虎咽着桌上的水果点心,右手边是酒德麻衣,正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墙上的画作。两人对此都显得漠不关心,也许这样也好。

凯撒最后补了一句:“就像男人间的谈话。”

是啊,男人之间的对话,没有抒情的,也不会反复追问,某句话,你说过了,我收到了,就结束了,就像钉子钉进木头里……

“‘鹦鹉螺号’的船长殉难了。”恺撒仍然记得她最后一刻威严英武的样子。

“她啊……”庞贝若有所思,“我记不太清了,你知道的……”

恺撒手背上青筋暴起,没错,是愤怒,他很愤怒!眼前这个果然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种马老爹,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极其厌恶那些和庞贝喝的烂醉不归的女人。但唯独她,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无畏的选择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掌舵的双手没有丝毫松懈,英勇的像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他赢得了恺撒的尊重,以其生命为代价……

“但她最后一刻的样子一定很美,就像一株冰海里的玫瑰。”低沉又略带伤愁的声音从庞贝口中传来,这一刻他仿佛又判若两人,“其实那艘船的最初目的是为了捕杀利维坦,船长应该听命于汉高。”

“所以我们能够捡回一条狗命,还得谢谢你把船长泡到了手?”芬格尔含糊不清的发问,他的嘴里塞满了美味可口的巧克力蛋糕,眼睛又虎视眈眈的盯着桌上硕大诱人的葡萄。

“这么理解也没错。”庞贝没再管芬格尔而是注视着恺撒,“任何人都可以为了你而牺牲,包括不限于我和那些女人们。恺撒,你是我的儿子啊,在这个世上我永远深爱着你啊!”

“什么时候家族的人也将你给说服了呢?”恺撒冷笑。

“这与家族无关,这纯粹是我对你单方面的爱啊!”

“这二者之间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你是我的儿子啊,你会成为未来世界的皇帝!而且还是被我深爱着的皇帝!”

“听起来还蛮不错的,被一个种马深爱着,就像你深爱过的那些女人们。”

尖酸刻薄,字字诛心……

沉默,良久的沉默。真讨厌这样的沉默,沉默的叫人要发疯。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昏倒在甲板上?”

“你终究会明白我对你的爱的。”庞贝叹了口气,“这种专业的还是交给Eva吧。”

庞贝打了个响指:“费了点时间,不过还是从校董那要来了Eva的最高权限和这艘核潜艇,原本还想从美国调来三艘航母群舰的呢……”

恺撒、芬格尔和酒德麻衣心里都为之一惊,Eva的最高权限暂且不论,单是那航母群舰就足够骇人听闻的了,甚至原本还要三艘!是啊,他是庞贝啊!庞贝·加图索!那个风骚与狠命于一体的意大利人!

“执行部专员恺撒您好!我是Eva,现已全面监控整艘核潜艇。”温柔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利维坦发出的鲸歌应该为次声波,其中掺杂了部分龙文。而您的言灵正好是‘镰鼬’,所以只有您受到了影响。此外,据目前已知信息推测,利维坦极有可能是龙王,海洋与水之王双生子之一,即‘格陵兰’事件中的未知龙王。”

恺撒眉头一皱,不是因为利维坦,而是他听到了一瞬心跳加速的声音,就在他的左手边——芬格尔面色难堪,举手发问:“请问这里有洗手间吗?我想上厕所。”想来是胡吃海喝酿成的后果,恺撒扶额。

庞贝比划了一下大致路线,芬格尔火急火燎的推门离开了。

“毫不避讳我这个外人么?”一直沉默着的酒德麻衣缓缓开口。

“可你似乎早就知晓这个秘密了,你的心跳平静如水。”恺撒摆摆手,“就算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我很乐意与漂亮的姑娘分享秘密,尤其是像你这种身手矫健的,你的力量令我印象深刻。”

“那我就先告辞了,反正我也跑不掉,整艘船都是你们的眼睛。”酒德麻衣也推门而出,“但你们也别想从我嘴中撬出任何情报。”

庞贝也紧跟着离开了船长室:“亲爱的,在这迷宫一样的舰艇里,你总得需要一位值得托付后背的爵士。”

恺撒眼角抽动了一下,不过好在现在周围清静了。

“所以我们还是要来捕鲸的,对吗?”恺撒从桌上摸了一根雪茄点燃,“那条白色的抹香鲸还活着。”

“对。”Eva的声音从角落响起,“庞贝·加图索先生发射的鱼雷并未对利维坦造成致命伤害,猜测可能被它周围的鲸群影响,缓解了伤害。”

“利维坦最后的逃亡路线。”

“YAMAL号破冰船最后一次与我取得联系的地点,”Eva顿了顿,“目前我们正在全速赶往。”

“很好。”恺撒吐出一团雾气。

“有个对你而言很重要的新闻,我已将它投影在了房间的屏幕上。”

凯撒目光扫过,手中雪茄落地。他的神情闪过一刹那的惊恐:“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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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塞尔学院,英灵殿会议厅。全体元老和学院的留守教授以及汉高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屏幕,那是一则新闻——看版型倒有点像日本那边的。就在刚刚,Eva未经元老同意,就将这则新闻投影在大屏幕上,还贴心的将其进行了翻译。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什么大事,所以大家都一致的默不作声。

“就在刚刚庞贝与恺撒和芬格尔取得了联系,猜测施耐德教授和阿巴斯专员等人还在YAMAL号破冰船上,利维坦被初步判定为龙王级的目标。他们都在赶往我最后一次与破冰船取得联络的地方。”Eva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厅内。

贝奥武夫冷哼一声:“庞贝这家伙还真是救子心切。”

“与此同时,正如你们所看到的,”Eva顿了顿,“蛇歧八家,最后一位家主,也是现任大家长——樱井七海,死亡。她死于锋利的玻璃杯碎片,她的心脏被击中后,碎片又在体内再次旋转,彻底破坏了她的心脏。相同死因的还有她带领的暴走族,每一个心脏都被极其精确地摧毁了。”

“能调动附近的监控吗?这太诡异了。”图灵先生发问。是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道出个什么原因,当时的监控系统全都瘫痪了,只拍到个模糊的身影,”说着一张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不断的被放大——是一个身着精致西装的男人,戴着怪异的面具。“在我的资料库中,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信息。此外,在场还找到了我们的学院代理人——藤原信之介,同时他也是加图索加的特使,他的目标是杀死陈墨瞳。”

话音刚落,众人议论纷纷。

“加图索家疯了吗?他们甚至想要杀死他们的新娘!”图灵先生大惊。

“或许吧,在我印象中加图索家就是个疯子的家族。”贝奥武夫冷冷地说。

“遗憾的,藤原信之介作为‘时间零’的拥有者也未能幸免,他死于窒息,然而他的脖子上并无勒痕,如果排除自杀的话,造成那样效果的是……”

“言灵·无尘之地!”贝奥武夫和图灵先生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