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青萍起
第一章凡草
暮色中的天玄宗山门被染成血色。
江无尘跪在砺剑台上，掌心死死抵住青石板缝隙。身后数百外门弟子窃窃私语，像一群啄食腐肉的秃鹫。
“水木双灵根，驳杂不纯。”戒律长老的声音裹着灵气砸下来，“入山十年仍困在炼气三层——江无尘，今日宗门大比最后一名，依例逐出山门。”
最后一缕夕阳被云层吞没。
江无尘盯着石板上蜿蜒的裂痕。十年前他背着妹妹爬过三千问心阶时，这裂痕就在了。那时戒律长老抚着他的头说：“此子心性坚韧，当入内门。”
而现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捏着他的后颈，像拎一块发霉的腊肉。
“慢着。”
清冷女声破开人群。素白裙裾扫过地面，内门弟子玉佩叮咚作响。江无尘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林清月，曾经与他同批入门的少女，如今已是金丹长老的亲传弟子。
“清月师妹要为这废物求情？”戒律长老指节咯咯作响。
“三日后是‘玄雾秘境’开启之日。”林清月的声音像山涧冻泉，“外门缺十个探路药人。”
江无尘被扔进柴房时，听见门外杂役的嗤笑。
“还以为林仙子念旧情呢，原来是要送他去喂阴傀虫……”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他腕间暗红的胎记上。那印记形似一叶小舟，此刻却隐隐发烫。
第二章残经
子夜，藏书阁废墟。
江无尘攥着铁扫帚，在焦黑的梁柱间翻找可用典籍——这是药人最后的“恩赐”：允许在废弃经卷中挑件防身法器。
“都是些引火诀、清水咒……”他踢开半截断剑，忽然被什么硌了脚。
半卷焦黄帛书卡在地砖裂缝里，封面《渡舟经》三字已模糊不清。
“……以本命精血为引，采天地浮萍，炼渡劫之舟……”江无尘瞳孔骤缩。这根本不是寻常炼器法门，倒像是某种逆天秘术！
腕间胎记突然灼如烙铁。等他回过神时，指尖已凝出一滴精血，正正落在院中那株野生的青萍草上。
雷鸣乍起。
暴雨倾盆而下，那株青萍却在血光中疯狂生长。叶片舒展如翡翠雕成的船身，根须纠缠成玄奥的符文。当第一道闪电劈开夜空时，江无尘怀中多了一枚巴掌大的青玉小舟。
第三章初劫
三日后，断魂崖。
十名药人像牲畜般被驱赶到秘境入口。江无尘握紧袖中青萍舟，掌心全是冷汗。昨夜他尝试催动小舟，竟引得方圆十里的灵气倒灌，吓得他连忙切断联系。
“时辰到！”
禁制开启的刹那，一道黑影从秘境裂缝中窜出。江无尘只来得及瞥见八只猩红的复眼，前排三人已被阴傀虫的口器绞成肉泥。
“跑！”不知谁喊了一声，药人们哭嚎着四散奔逃。江无尘却逆着人潮冲向裂缝——昨夜他偷听到执事谈话，秘境东侧有株百年醒神草，或是破解困局的唯一希望。
阴风裹着腥臭扑面而来。江无尘贴着岩壁挪动，青萍舟在袖中微微发烫。转过弯道时，他撞见一具熟悉的玄色锦袍——竟是宗门天骄楚云舟！
这位金丹期的首席弟子此刻七窍渗血，本命飞剑碎成三截。更可怕的是，他眉心钻出一缕黑雾，正幻化成与林清月一模的女子！
“心魔劫……”江无尘浑身发冷。修士破境时最忌干扰，何况是金丹冲元婴的大劫！
黑雾幻化的“林清月”突然转头，唇角裂到耳根：“小师弟也想分杯羹？”
江无尘转身欲逃，腕间胎记却爆出青光。袖中青萍舟自行飞出，迎风暴涨至三丈有余，舟头一盏青铜灯无火自燃！
第四章摆渡
青光所过之处，黑雾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江无尘鬼使神差地掐了个诀——分明是昨夜刚看的《渡舟经》招式。
“魂归来兮！”
青萍舟轰然撞向心魔幻影，楚云舟的残魂被吸入舟内。江无尘看见惊悚的一幕：无数半透明的人影在舟舱内沉浮，有的身披古甲，有的道袍染血，最深处甚至有个戴帝冠的老者！
秘境开始崩塌。江无尘拽着楚云舟的衣领跃上青萍舟，小舟化作流光冲出裂缝。身后传来戒律长老的怒吼：“竖子敢尔！”
但比威压更先抵达的是一道剑光。江无尘本能地挥袖，青萍舟符文流转，竟将剑气尽数吞没。反震之力让戒律长老连退三步，白玉冠歪斜着挂下一绺灰发。
死寂。
所有弟子都看到：那叶破草扎成的小舟悬在半空，舟身浮现出洪荒巨兽般的威压。本该魂飞魄散的楚云舟蜷缩在舟尾，眉心黑气尽散。
“此舟……”戒律长老的喉结上下滚动，“难道是传说中的……”
江无尘突然头痛欲裂。
恍惚间，他看见舟头站着个蓑衣斗笠的虚影，手中竹篙点在他眉心：“记住，渡一人，承一劫。待你载满三千因果，便是天道收债之时。”
虚影消散前，江无尘分明听见一声叹息。
那叹息里藏着十万年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