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齐小麦。是位相貌平平的不知名作家。我有位非常爱我的老公,虽然一切平凡,但我的人生并不平淡。
我从不给自己设立未来和目标,因为明天是充满未知的虚无飘渺。珍惜当下便是最好。
我习惯在清晨煮咖啡时看看台桌上的镜子,蒸汽在镜面上描摹年轮的纹路,却总也盖不住十八岁的轮廓。
老公拿着我刚完结的一本书,挑趣道:“哎呀,老婆,我都不想看这些玄幻故事了,我想听听你十七八岁的故事。”他顿了顿:“我更想听你的爱情故事。”
此刻落地窗上斜斜散着几束冬日的阳光,温柔地落在他的脸颊上,他望向我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而温暖的光。
我摩挲着马克杯上凝结的水雾,想起我那炙热又坦诚的2012年。
那年我高二,一到下午上完第二节课后,我总爱站在教室后门的走廊,然后趴在被晒得发烫的水泥围栏上,因为那里可以更好的观察到我暗恋一年的人——齐初夏。
他是名体育特长生。每次训练时他都喜欢穿着数字“7”的球衣。杨帆一直觉得他长得像文章和黄宗泽的结合体。在我眼里他谁都不像,他像他自己——始终是干净且俊朗的。
阳光漏过香樟树在他睫毛上碎成金箔。蝉声突然尖锐起来,像谁打翻了盛夏的蜜罐。
他忽然转头冲我咧嘴一笑,我慌乱的假装捋了捋头发。
“齐小麦!齐小麦!”他朝我挥手,“帮我把外套扔下来一下!”
“凭什么?!”
“拜托!拜托!我请你喝奶茶。”
转头我从他的桌子上拿了外套朝他的方向扔了下去。
他冲我笑了笑,漏出灿烂的两个大酒窝。
我会心一笑,仿若春日里隐藏在角落突然被阳光普照的花朵,小心又欢喜。
红色运动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像面猎猎的旗。齐初夏正在做折返跑,他后颈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随着起跳的动作甩出一道弧线。我下意识的掠过栏杆并探出脑袋。
突然在一片吵哄声中,齐初夏跑向了操场对面的女生。
伴随着笑声,和几个体育生的推搡,齐初夏胆怯的一把拽住了女生的手。虎牙抵着下唇笑,晚霞映在他的右边脸颊显得格外俊朗。
“那是三班的林雨欣。”杨帆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胳膊肘压在我肩上带着汗津津的热度,“齐初夏高一就追她,人家说要等毕业。”他故意学教导主任的腔调,朝着齐初夏大喊,“嘿!早恋影响学习啊!同学。”
齐初夏和那女生立马松开了手。我缩回脑袋,故作镇定的掩面一笑:“齐初夏喜欢的那个女孩叫林雨欣?”
“对啊!齐初夏很痴情的,一直在等她。”杨帆的回答无疑是给我心头来了一箭。
那日,天空突然坍缩成灰蒙蒙的茧。原来,他那么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如果暗恋只能给我造成没法实现的结果,我想,我也该自行解脱。女生的单向感情继续下去只会苦了自己。
那天之后,后门的走廊我便再也没去过。
此刻烤箱“叮“地响起,老公掰开曲奇递给我半块:“可是他最后却跟你告白了。”
“告白怎么了?他还成了我男朋友呢!”我笑着来到老公面前,在他额前弹了一下,“还想听?”
他灿然一笑,自然的从后面搂起我的腰,将脸搭在我的头上,轻哼一声:“嗯。你说呢?关于你的我都想听,何况是你的初恋。”
咖啡机发出蒸汽喷涌的声响时,我忽然想起齐初夏总爱在我橡皮筋上打死结。那种缠绕的触感,就像此刻从马克杯里盘旋上升的热气,明明可以轻易扯断,却偏要留下皱巴巴的痕迹。
“喂,物理笔记借我。”课间操铃声刚响,齐初夏就一屁股坐在我前排的空位上。他反坐着椅子,下巴搁在我堆满参考书的桌沿,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桌面上做出小人跪拜的滑稽动作。阳光透过他乱糟糟的刘海间隙,在我摊开的英语周报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许嵩?”我头也不抬地继续做着数学题。
“你给我看下怎么了?”他夸张地揉着鼻子,趁我不注意偷偷的从我的书堆里拿出了笔记本。“下课还你。”
当时我真的觉得他特傻,他同桌年纪前十,要什么样的笔记没有,非要找我这种成绩一般的借笔记。
放学后他他突然快走两步挡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你最近怎么不去走廊那晒太阳了?”他歪着头,睫毛在夕阳里变成半透明的琥珀色,“别跟我说你也要利用课间的那十分钟好好学习。”
“操场上有你这么一坨屎,卡住了我眼睛。”我回怼着他,用书包带子在他膝盖上抽出一道红痕,“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你就多跟在林雨欣后边,别成天像没事做一样。”
“你怎么知道林雨欣?”他诧异道。
“你在操场上拉了她的手,你当我瞎就算了,还把我当成聋子。杨帆那张嘴,在班上都传开了。这种事什么时候都是热门焦点好吧。”
齐初夏尴尬的摸了摸头笑了起来:“哼哼哼……她要过生日了,你说我该送她什么比较好?”
“他喜欢明星的合集吧,他应该会喜欢。”
听说林雨欣生日那天,齐初夏真的送了一本明星合集给林雨欣。当时在班上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我虽然和齐初夏关系不错,但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林雨欣。我从不打听,也不刻意询问。他和她之间的事,都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毕竟两情相悦,我从心底还是祝福他们的。
有次,他和几个男生翻墙去网吧被抓个正着。空荡荡的教室里,我看着他趴在桌上写检讨的侧脸,钢笔水晕染了半张稿纸。忽然有人敲窗户,林雨欣站在走廊逆光里,递进来一个浅蓝色信封。
过了一会齐初夏把信纸拍在我面前,耳尖红得像要滴血,“打开看看,帮我分析一下。”
“滚开。”我把橡皮擦掰成两半,一半砸在他眉心,接着故意假装在学习,“你吵到我背生物了。”
“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他将信纸塞进我的手里。
我打开信纸,大概有五百多字。我不知道这封信的意义在哪,但能看出,林雨欣是喜欢齐初夏的。
我将信递给他,很平静的舒了一口气,“她喜欢你。但她希望你能好好学习。”
窗外传来篮球场的欢呼声,我鬼使神差地补充,“你以后放学别跟着我,免得别人以为我喜欢你。”
齐初夏突然把脸埋进臂弯里,只露出通红的耳廓。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啥?你喜欢我?”
蓝色的笔从他指间滚落,在我的稿纸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蓝痕,像青春里所有未完成的省略号。
我翻了他一眼,为了盖住我的心虚,愤怒道:“滚!”
咖啡机“嘀”地停止工作。我摸着发尾,那里早已没有橡皮筋缠绕的痕迹。只有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