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惊蛰返魂

民国二年惊蛰,北平城的雪裹着煤灰,簌簌落在八大胡同的青砖上。苏明月蜷缩在胭脂胡同的枯井底,左肩枪伤溃烂处爬着蛆虫,掌心紧攥的螭佩沾满血污。井外传来木屐踏雪的吱呀声,日本浪人的军刀刮过井沿青苔:“花姑娘,出来谢罪!”

一、枯井谶

明月将螭佩贴在井壁,青玉纹路竟与苔痕严丝合缝。昨夜镇江英租界的枪声犹在耳畔——子弹穿透宋教仁胸口的刹那,怀表齿轮突然逆旋,血色《二十一条》文稿在风中碎作纸蝶。此刻螭佩泛起幽光,井底《沈氏族谱》残页无风自燃,火舌舔过“借尸还魂”篇时,显出血字:“癸丑年惊蛰,魂归应天府。”

“噗通!”军刀挑落的雪块砸在额前,明月摸到怀表残骸。表盘玻璃裂纹如蛛网,时针逆指申时三刻。井外浪人忽然怪叫:“八嘎!”刀光闪过,井绳应声而断。明月纵身跃入暗流,螭佩青光裹体,湍流中浮现沈鹤鸣战死前的笑颜:“来世......”

二、故人面

再睁眼时,耳畔是熟悉的《玉堂春》唱腔:“苏三离了洪洞县——”明月浑身湿透趴在陕西巷阴沟旁,左肩伤口竟成新伤。云吉班的鎏金匾额在暮色中晃眼,龟背竹影里立着青衫少年,正与翠喜争执:“晚生志在悬壶济世,岂能......”

明月瞳孔骤缩——那是十八岁的沈鹤鸣!未染硝烟的面庞光洁如玉,怀中《人体解剖学》德文本泛着油墨香。她踉跄起身,绣鞋踩碎水洼里结冰的胭脂膏子,京腔里带着吴侬尾音:“这位公子......”

三、同仁劫

翠喜的翡翠护甲划过明月锁骨:“姑娘这伤,得用同仁堂的七厘散。”沈鹤鸣忙解下灰鼠皮大氅裹住明月,指尖触到她腕间红绳时,怀表突然叮咚作响。明月瞥见表链缠着《灵飞经》字条:“申时三刻,蔡将军副官遴选。”

“且慢!”明月扯住沈鹤鸣衣袖,袖口龙涎香混着石炭酸皂气息扑面。她佯装晕厥,顺势将螭佩塞入他怀中。玉佩触到沈鹤鸣贴身戴的半枚残玉,竟发出筝弦崩断般的清鸣。

四、双生疗

同仁堂后厢弥散着熟地苦香。明月倚在黄花梨药柜前,看沈鹤鸣以德式柳叶刀清创。刀刃剜出腐肉时,他忽然蹙眉:“这弹头形制......似日本三十年式步枪?”明月咬住浸了磺胺的纱布,含糊道:“公子说笑,奴家是被马匪......”

“马匪用东洋枪?”翠喜的机械义肢掀开棉帘,腕关节转动时露出“黑樱”暗纹。明月心头剧震——前世这纹路分明是三年后才现!翠喜丹蔻点向药锅:“七厘散配伍磺胺,古今合璧,姑娘好造化。”

五、夜惊魂

戌时梆子响过,沈鹤鸣在烛下誊抄《金匮要略》。明月假寐偷觑,见他颈后发际线处有粒朱砂痣——与前世中枪位置分毫不差。窗外忽掠过黑影,瓦当坠地三响。

明月赤足追出,见林一雄正在巷口与日本浪人低语。月光映亮他胸前的燕大校徽,浪人鞠躬奉上漆盒:“小林様,黒桜組の貢物です。”林一雄打开漆盒,内里德制手枪泛着冷光,枪柄樱花烙痕刺痛明月双目。

六、螭佩谜

“姑娘夜寒露重。”沈鹤鸣将大氅披在明月肩头。她回身抓住他手腕,指尖按上太渊穴:“公子可知,螭佩需阴阳合璧?”沈鹤鸣怀中残玉突然发烫,药柜暗格弹开,掉出半卷《胶澳志》——前世炸毁的德日密约!

翠喜的缅铃声自廊下传来:“双生花并蒂,最忌强求因果。”明月望向檐角铁马,恍惚见前世家徽残影:“奴家......究竟死了多久?”

七、局初现

五更天,明月在《沈氏族谱》残页上勾画。前世战死的袍哥张,今朝竟是燕大校工;曾吞氰化钾的小七,此刻正在前堂碾药。她蘸血在宣纸写:“黑樱现,小林危。”

窗外,林一雄的怀表链子叮咚作响。他轻叩沈鹤鸣房门:“明日蔡将军副官遴选,沈兄当真不去?”明月将硝酸甘油丸塞入盘扣,琉璃厂传来的晨钟惊起寒鸦,1913年的惊雷在云层深处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