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索与光
喉间的绞索嵌进皮肉时,萧承煜听见青岚军旗撕裂的声音。
父亲萧战山的左臂在血雾中飞旋,金属护手砸在刑台青砖上,发出钝响。
军旗上的寒蝉纹被染成猩红,旗角垂落的瞬间,他看见三伯萧崇山嘴角的赤鳞蛇纹在滴血——那是赤鳞术大成的标志,鳞片间还卡着半片母亲的锁魂链。
“承煜!”母亲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带着冥河宗特有的灵波震颤。
他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灼痕正在渗出黑血,那是三天前在祠堂跪求父亲时,被香灰烫出的伤口。血珠坠落处,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用指血刻在他掌心的寒蝉印记,只是此刻,寒蝉的翅膀上多了三道裂痕,每道都对应着祖陵密室里初代家主灵骨的裂纹。
绞索突然收紧,肺叶里的空气被挤成尖锐的哨音。
萧承煜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九岁那年,母亲在祠堂被族老用锁魂链钉在石柱上,她颈间的银饰碎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冥河宗魂引符;
十三岁,他在祖陵密室偷听到父亲与族老的争吵,“隐脉现世,青岚必亡”的警告混着灵骨燃烧的焦臭;
还有昨夜,萧承焕的赤鳞符纸在族试石室内爆开,蛇形火舌舔过他手腕时,冰晶纹路下透出的归墟罗盘虚影。
“隐脉者,当祭灵鼎。”首座族老的声音从云端压下,他腰间的寒蝉玉牌左翅残缺,与母亲遗留的玉佩一模一样。
萧承煜抬头,看见青岚王站在刑台高处,鹤纹披风下露出半截赤阳神火盟的契约——原来王室早已与赤阳结盟,所谓族试,不过是为了向赤阳献上隐脉者的灵骨。
绞索“咔”地断裂,不是因为父亲的救援,而是刑台地面突然裂开。
萧承煜坠落的瞬间,看见归墟之眼的裂缝正在头顶展开,千万光点如流星雨坠落,其中最亮的一颗,正对着他掌心的寒蝉印记。
他认出那是初代家主萧战在归墟之战中遗失的灵脉钥匙,三千年了,它终于找到了新的宿主。
意识即将消散时,刑台震动如雷鸣。他听见萧战山的怒吼混着兵器交鸣,还有崔明远的低笑——“逆时者,你逃不过十二道血契。”
赤鳞蛇信的嘶鸣中,萧承煜猛然睁眼,指尖掐进掌心的灼痕,血腥味混着艾草香扑面而来。
青铜鼎的青烟在石室内游走,像极了前世刑台上那根未及绞紧的绳索,却比记忆中多了一丝冰凉的触感,仿佛有归墟的海风,正从三千年的时光裂隙中吹来。
归墟之眼・三千年前
青铜巨鼎在归墟之眼沸腾,鼎身刻满的十二道寒蝉纹正在渗血。
初代萧氏家主萧战单膝跪地,手中铁剑贯穿了自己的左掌,鲜血滴在鼎中,与神灵的灵液融合成金红色的河流。
他的左眼瞳孔分裂成十二瓣,每一瓣都倒映着不同的景象:东境苍梧化作水泽,河神残魂在血河中沉浮;西境赤阳燃起神火,神火将军正用活人灵脉浇筑火墙;
而中央,青岚城的轮廓在灵脉树上生长,寒蝉纹军旗在城头猎猎作响。
初代萧氏家主萧战握剑的手在颤抖,鼎中倒映着他染血的面容——那不是凡人该有的容貌,左眼瞳孔分裂成十二瓣,每瓣都流转着不同颜色的灵光。
“以汝族血脉为引,以隐脉灵骨为契,”九道身影悬浮在鼎上,他们没有实体,只有模糊的光团中透出的眼瞳,每只眼瞳都流转着不同颜色的灵光,“吾等赐九州灵脉,许尔等繁衍生息。”
声音如岩层摩擦,带着归墟之眼的回响,震得萧战耳孔渗血。
萧战的铁剑深深扎进地面,龟甲裂纹般的灵脉从归墟向四周蔓延。他看见自己的掌心浮现出寒蝉形状的血色纹路,蝉身中央,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正在形成。
“代价为何?”他的声音混着鼎中血水,在空荡的归墟回响,左掌伤口处,灵脉树的根须正顺着血液生长。
最中央的光团伸出手,掌心是与萧战相同的寒蝉纹,却多了一道贯穿蝉身的裂痕:“当灵脉枯竭之日,隐脉者需献出血肉骨血,助吾等重临人间。”
光团突然分裂成十二道流光,钻进萧战的十二处大穴,他听见自己的指骨发出结晶的脆响,每根指骨上都浮现出寒蝉的轮廓。
鼎中突然翻涌出血浪,萧战看见无数年后的场景:一个少年被绞索勒住咽喉,他的掌心同样有寒蝉纹,却比自己的多出三道血色裂痕。
少年坠落时,归墟之眼的光点涌入他的眉心,而他的瞳孔深处,十二瓣灵光中,属于“隐脉”的那一瓣,正在重新亮起。
“他是谁?”萧战握紧剑柄,指尖渗出的血滴在鼎中,激起千层浪。
光团发出刺目的强光,其中一道声音带着怒意:“逆时者。本应死于归墟之战的亡魂,却偷了吾等留在人间的灵脉钥匙,妄图改写宿命。”
归墟之眼突然喷出黑雾,萧战的左眼传来剜心之痛,十二瓣瞳孔中,有一瓣永远地暗了下去。
他知道那是隐脉的代价——从这一刻起,萧氏嫡脉每诞生一位隐脉者,就会从神灵处偷走一分复苏的可能。鼎中血水突然凝固,化作半幅残缺的灵脉图,图上“归墟”二字滴着血,宛如活物般蠕动,背面刻着:“隐脉不隐,万骨成鼎。”
海风从归墟之眼的裂缝灌进来,带着咸涩的血腥气。萧战望向东方,那里正崛起一座以寒蝉为纹的城池——青岚。
他知道,自己和神灵的赌约,将在这座城中,由无数代子孙的血与骨来续写。
三千年后,某具倒在刑场上的尸体突然睁开眼睛,掌心的寒蝉纹正在吸收天空坠落的光点,而他的瞳孔深处,十二瓣灵光中,属于“隐脉”的那一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亮起。
而神灵的十二道血契,终将在绞索与光的交织中,迎来最后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