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北站的电子钟显示14:27,我第三次调整保安制服领口。五月的阳光把广场地砖烤得发烫,后颈的汗珠滚进衣领。手机震动,是标子的语音消息:“堵在凤城五路了,路边全是大货车谁能挤得上。对啦,我这破比亚迪空调又坏了!“
林标是我从小到大都要好的兄弟,外号标子、二虎,他现在混得听说还不错,是南亭副食的部门经理。我倒是偶尔能享受到他领着一些小玩意。
我抬头看看了车次列表又看了看出站口,出站口涌出人流。一位穿浅蓝连衣裙的女孩冲我挥手,行李箱上摞着鼓鼓的环保袋。“哥!“周婷曼小跑过来,马尾辫扫过晒红的脸颊,“给你带了老家的椒叶馍!“
她是我的妹妹,但是户口上的是小姨家的,比我仅仅小6岁但是穿着高跟鞋比我还高。考研马上快毕业了。
塑料袋里还冒着热气。我接过时碰到她指尖,冰凉得像刚洗过手。“高铁冷气太足了。“她搓着手解释,鼻尖上沾着面粉屑。我注意到她右腕上戴着条褪色的红绳——去年春节我在地摊买的,三块钱两条。
标子的破比亚迪终于出现在出租车堆里,后视镜上“南亭副食“的通行证摇摇欲坠。曼曼钻进后座时惊呼:“标子哥你车座烫屁股!“她翻出坐垫下的武者月刊,封面人物正在演示擒拿术。
“丫头论文答辩过了?“标子抹着方向盘上的汗。曼曼突然前倾,安全带勒出肩膀的轮廓:“没呢,不过昨天刚收到电视台实习通知!“她手机屏保是曲江夜景,角落里有个模糊的剪影——两年前我带她去看灯展时拍的。
曲江路堵得水泄不通。标子拧开收音机,交通台正在播报沙尘预警。曼曼掰着椒叶馍分给我们,芝麻粒掉在比亚迪的变速箱挡杆上。“哥,你们小区那个撞车的姑娘...“她欲言又止,我盯着后视镜里自己发红的耳根。
手机在裤袋震动。老家堂弟发来照片:三大爷的灵堂,花圈上写着“沉痛悼念郑德胜同志“。我放大照片角落,看见八仙桌上摆着个生锈的铁皮盒。
“空调好了!“标子突然宣布。冷风混着汽车香水味扑来,曼曼打了个喷嚏。她书包侧袋插着本《融媒体时代》,书脊贴着图书馆标签。当车驶过钟楼盘道时,阳光透过天窗照在她新买的帆布鞋上——鞋帮还雪白,不像我的保安制服皮鞋,鞋头已经磨出毛边。
手机又震。保安队长发来语音:“小郑啊,王教授家水管爆了,你四点前回去处理下。“背景音里有狗叫,我想起上个月帮他修洗衣机时,那只金毛偷吃了我半个肉夹馍。
曼曼突然指着窗外:“哥,那是不是你们小区?“曲江公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我眯眼看见三期工程还在施工,塔吊像钢铁螳螂悬在楼宇之间。标子吹了声口哨:“听说那儿房价涨到四万了?老郑,你当了这么多年的保安,早知道提前买一套!“我叹了口气:“我也在等中彩票呢“
车载导航显示15:18。曼曼翻出三张电影票:“我请客!“票根上印着《长安三万里》——她总爱看这些历史片。标子趁红灯抢过一张:“哟,柔柔主播推荐的吧?“我猛咳嗽,椒叶馍渣呛进气管。
比亚迪终于拐进小区辅路。曼曼趴在我座椅背上:“哥,三大爷的抚恤金...“她呼吸里有薄荷糖的味道,“听说民政局要追授二等功。“我盯着岗亭旁新换的监控摄像头,想起上周夜班时,监控死角里那只偷吃流浪猫。
在保安室签到时,对讲机突然爆出电流声。队长老张的破锣嗓子响彻楼道:“小郑!16栋业主投诉电梯里有死老鼠!你人呢?“曼曼捂嘴偷笑,阳光透过值班窗的铁栅栏,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把她行李搬进宿舍时,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曼曼从环保袋里掏出个陶罐:“妈让带的辣酱。“罐底粘着张便签,父亲歪扭的字迹写着:“别省,买双好鞋。“
手机在枕头下亮起。堂弟又发消息:“辉哥,铁盒要邮寄吗?“我看了一下我这个员工宿舍,真的是堆满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连忙婉拒了他的建议。窗外传来施工队的打桩声,一声比一声沉闷,像老家办白事时敲的丧钟。我拿着修水管的工具往不远处的王教授家里赶去。至于电梯里的死老鼠,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