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划开第七具尸体的瞬间，苏沉舟听见了笑声。
“嘻嘻...这次能坚持几秒呢？“
银色刀锋在无影灯下凝滞，法医手套上沾着的血珠违反重力地悬浮着。停尸间突然变得极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睫毛眨动时刮擦防护面罩的簌簌声。苏沉舟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具编号CA-307的尸体，正在他手下呼吸。
“活体反应？“他立即按住尸体颈动脉，指尖却传来金属的冰凉。那是嵌在死者锁骨间的银色编号牌，CA三个字母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淡蓝色。尸体苍白的皮肤上遍布蛛网状青痕，就像被看不见的丝线吊在半空的提线木偶。
笑声突然变成尖锐的耳鸣。解剖台不锈钢台面开始渗出细密血珠，那些血珠彼此吸引般聚合成六只眼睛的形状。不是尸体的眼睛，是金属表面浮现的猩红瞳孔，正随着苏沉舟的移动轨迹同步转动。
“认知污染警报！“他扑向墙边的红色按钮，左臂却突然传来椎心刺骨的疼痛。白大褂袖管下，前臂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褐红色氧化物如活物般顺着手臂攀爬。更可怕的是，那些锈迹在皮肤上组成了熟悉的图案——和他今早签收的尸检报告编号完全一致。
剧痛中闪过破碎画面：暴雨夜的十字路口、逆向行驶的卡车、被撞飞的警用摩托。最后定格在楚风岚满是血污的脸上，那位刑警队长嘴唇开合说着什么，背景里无数霓虹招牌正在融化成彩色黏液...
“第一次回溯完成。“机械女声在脑海中响起，“剩余锚点：12“
苏沉舟惊醒般大口喘息，解剖刀当啷掉进尸体敞开的胸腔。CA-307安静地躺着，金属牌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电子钟显示15:47，和记忆里按下警报前完全一致。但防护面罩内侧多了道新鲜的刮痕——那是他三分钟前转身时被通风管螺栓划伤的。
“时熵指数又升高了。“门口传来靴底碾碎冰晶的声响，黑色作战靴踏过消毒水洼，在水面映出扭曲的倒影，“你手上的锈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来人摘下战术目镜时，左眼疤痕像蜈蚣般抽搐了一下。楚风岚警服领口别着两枚矛盾的徽章：明面上的市局刑侦支队肩章，以及藏在衣领内侧的青铜乌鸦——第七特别调查处的标志。
“楚队擅闯解剖室是第三次了。“苏沉舟故意用镊子敲了敲标本瓶，里面漂浮的眼球随声波轻轻震颤，“这次又是什么理由？梦见死者托梦？“
楚风岚径直走到通风口下方，从战术腰包掏出一个盖革计数器。当仪器贴近锈迹斑斑的通风管时，爆发出不正常的蜂鸣。“昨天运河打捞起的七具浮尸，DNA检测显示都是同一个人。“他突然用警棍戳向苏沉舟左臂，“而这些锈迹，和打捞现场桥墩的腐蚀痕迹成分一致。“
警棍接触皮肤的刹那，苏沉舟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深夜的值班室、CA-307尸体自己坐起的监控录像、他试图逃跑时被通风管里伸出的铁锈触须缠住脚踝...这些分明尚未发生的场景，却带着鲜明的既视感。
“看来回溯已经开始影响现实了。“楚风岚突然扯开自己的制服衬衫，心脏位置赫然嵌着块类似CA编号牌的金属片，上面刻着“锚点11“。“从你第一次死亡算起，这个世界已经重启了六次。“
解剖台上的尸体突然剧烈抽搐，CA编号牌发出高频振动声。苏沉舟发现自己的锈蚀左臂正在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对准了尸体被剖开的心脏——那里没有心肌组织，只有一团正在结晶化的黑色流体。
“低头！“
楚风岚的甩棍擦着苏沉舟耳际飞过，击中突然暴起的尸体头颅。头骨碎裂声中被甩棍带起的劲风掀翻了防护面罩，苏沉舟闻到浓烈的铁锈味混着某种腐烂水果的甜腻。更可怕的是，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独立行动——墙面上那个黑影已经举起不存在的解剖刀，朝楚风岚后颈刺去。
“认知投影！别看影子！“楚风岚一个侧滚翻避开，同时掷出三枚青铜币。硬币在空中有规律地自转，组成等边三角形将尸体困在中央。那些黑色结晶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苏沉舟左臂的锈斑随之发烫，仿佛有烙铁直接按在骨头上。
“这是时熵污染导致的模因感染。“楚风岚掏出配枪，弹匣里装的却是刻满符文的骨制子弹，“CA开头的尸体都是平行世界的'你'。每次你死亡时，某个世界的'苏沉舟'就会取代现在这个。“
尸体胸腔里的黑色结晶突然爆裂，无数锈红色丝线喷涌而出。苏沉舟在剧痛中看清了那些“丝线“的本质——是正在急速氧化的铁元素，它们像有生命的血管般在空中编织成网。当第一根丝线刺入他左眼时，那个机械女声再度响起：
“检测到高维观测，启动紧急回避协议。“
时间仿佛被拉长的麦芽糖，苏沉舟看见楚风岚以慢动作拔出第二把枪，这把枪的枪管竟是由人骨构成的。子弹击发瞬间，他注意到弹头上刻着微小的字——“CA-307“。
黑暗持续了二十七秒。
苏沉舟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跪在停尸间角落，双手死死掐着脖子。楚风岚的配枪顶在他太阳穴上，枪管滚烫得能闻到皮肉焦糊味。而那具CA-307尸体，正完好无损地躺在解剖台上，连最初划开的Y型切口都消失了。
“欢迎来到第七次轮回。“楚风岚收回枪，指了指苏沉舟左臂。锈蚀已经蔓延到手肘，皮肤下隐约可见发光的金属纹路，“每次重启都会加速锈骨融合，等它到达心脏时...“
解剖室突然断电，应急灯投下血红色的阴影。在明灭不定的红光中，CA-307的尸体缓缓坐起，没有瞳孔的眼窝转向二人。苏沉舟发现自己的左臂自动摆出防御姿势，锈蚀皮肤下渗出液态金属，在空中凝固成类似手术刀的形态。
“别用能力！“楚风岚厉声喝止，“锈骨化程度超过40%就不可逆了！“他甩出三张符纸贴在尸体额头，那些黄纸上的朱砂符文竟开始自主流动，像活蛇般钻入尸体七窍。
尸体突然发出高频尖叫，声波震碎了所有玻璃器皿。苏沉舟感觉耳道湿润，摸到满手鲜血。更恐怖的是那些溅落的血珠——它们在地面组成一行文字：
「找到永昼之城的钥匙」
楚风岚脸色骤变，迅速用鞋底抹去血字。这时尸体像被抽走骨头的皮囊般塌陷，从切口处涌出大量锈红色粉末。粉末在空中聚合成模糊的人形，伸出食指点了点苏沉舟的左手，又指向西北方向。
“来不及了。“楚风岚突然扯下颈间的青铜乌鸦徽章按在苏沉舟胸口，“第七处条例第三条：当执勤人员确认被时熵污染，应立即移交所有权限。“徽章像烙铁般烧透衬衫，在皮肤上留下乌鸦展翅的印记。
苏沉舟的太阳穴突然刺痛，大量陌生记忆涌入：他看见自己穿着不同时代的制服在各种离奇现场勘察，最后画面定格在某座纯白高塔前——塔身布满血管般的锈迹，顶端悬浮着巨大的血色月亮。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相信。“楚风岚的声音开始失真，“特别是自称...“后半句话被尖锐的电子噪音吞没，整个停尸间像老式电视机般闪烁起来。
当苏沉舟再次看清周围时，楚风岚和尸体都消失了。解剖台上放着本不该存在的档案袋，封口火漆印是乌鸦与骷髅图案。他颤抖着拆开，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1983年的建筑工地，工人们正惊恐地围观从地基挖出的青铜匣——匣子表面刻着CA-307。
照片背面用血写着：「他们在地下七层等你」
市局地下七层在电梯面板上根本不存在。
苏沉舟按着发烫的乌鸦印记，站在电梯里反复刷卡。当第六次刷过刑警证时，电梯突然剧烈震动，显示屏跳出乱码。锈蚀的左臂此时产生强烈吸力，像指南针般牵引着他按下“B5“和“B8“两个按钮同时。
金属齿轮咬合声从头顶传来，电梯开始不受控制地下坠。照明灯管接连爆裂，在彻底黑暗的最后一秒，苏沉舟看见电梯厢壁浮现出无数指甲抓痕，那些痕迹组成相同的三个字母：CAU
刺耳的刹车声后，电梯门缓缓开启。门外不是预想中的地下室，而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医院走廊。惨白的荧光灯下，无数挂着CA编号牌的尸体在担架床上整齐排列，每具尸体都戴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法医胸卡。
“认知镜像回廊。“机械女声突然在脑海中解释，“当前同素异形体数量：307“
苏沉舟的锈骨左臂突然剧烈疼痛，皮肤下凸起游动的金属颗粒。那些颗粒在掌心凝聚成微型手术刀，刀柄刻着“界隙之钥“四个小字。与此同时，最近的三具尸体同时坐起，它们胸腔里不是器官，而是不断重组的黑色结晶。
第一具尸体开口时，声音像是通过生锈的铁管传来：“欢迎回家，307号观测者。“它撕下自己的CA编号牌递来，金属牌背面映出苏沉舟的脸——但那张脸正在快速锈蚀。
“永昼之城需要新的守门人。“第二具尸体从腹腔抽出发光的脊椎骨，形似楚风岚的甩棍，“用你的锈骨打开门，就能摆脱轮回。“
第三具尸体突然暴起，结晶化的手指刺向苏沉舟眼球。他本能地举起左臂格挡，金属手术刀与黑晶相撞迸发蓝色火花。接触瞬间，苏沉舟看到了可怕的真相：那些黑晶里冻结着无数个自己死亡的瞬间，而每个死亡场景里，楚风岚都在用骨枪对准他的眉心。
“别被同化！“熟悉的吼声从走廊深处传来。货真价实的楚风岚端着那把骨制手枪冲出，弹头精准命中三具尸体的CA编号牌。中弹处不是弹孔，而是快速蔓延的锈迹，转眼就将尸体分解成金属粉末。
“这里是认知夹层，现实世界的倒影。“楚风岚拽着苏沉舟狂奔，身后走廊像融化的蜡般坍塌，“CA编号是你在这个世界的'价格'，每次使用能力都会增加！“
无数尸体从担架床爬下追赶，它们胸腔里的黑晶共振发出刺耳噪音。苏沉舟的锈骨突然自行发动，金属液体从指尖喷射而出，在空中织成青铜色的网。当第一滴金属液接触黑晶时，他脑中闪过某个庞大存在的轮廓——那是由无数锈蚀金属构成的巨人，正通过CA编号牌上的孔洞窥视现实。
“就是现在！“楚风岚突然调转枪口对准苏沉舟的乌鸦印记开火。骨弹击碎印记的刹那，整个空间像被撕碎的画布般开裂。在彻底坠入黑暗前，苏沉舟最后看见的是楚风岚被黑晶刺穿的胸膛，以及他用血在墙上写下的公式：
ΔT=ΣCA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