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序:岭东文学如何可能?
- 岭东的叙事与抒情:新世纪粤东文学观察
- 陈培浩
- 1782字
- 2025-04-21 10:45:45
首先交代“岭东”这个概念。如陈平原先生所言,“谈‘岭东’,不全然是地理概念,更关切的是历史及人文,约略等于今天的潮汕以及梅州市”[1],本书“岭东”所取正是这个空间范围。当然,也有其他的说法,把“岭东”的范围更扩大一些,泛指现在的广东省潮汕、兴梅惠河及福建省闽西地区、江西省赣南地区。近现代以来,“岭东”指向潮汕与梅州之说被广泛接受。
“岭东”人文传统悠久,本书处理的是“岭东文学”的“当代”。名之为观察,是因为这些文章更多是个案、局部的挖掘,虽然也有某些整体观照的篇章,但相对于“岭东”而言,这种“整体”依然是“局部”的。“岭东文学”内部是否具有某种可以描述的整全结构,并未证实和证伪,因此本书只是笔者长期生活于此,管中窥豹的结果。
困惑是当然的。古之“岭东”,内部包含着客家文化和潮汕文化的巨大差异,“岭东”如何弥合这种差异,这是一个问题。对当代“岭东文学”来说,区域文化差异的影响或许并不应过分强调。对于当代潮汕作家和梅州作家来说,他们的文学资源的共通性远大于其差异性。因此,当代文学之“岭东”很可能仅是一个区域范围,而不再具有内在共通结构的文学整体。之所以依然愿意从“岭东”角度进行论述,既因为作者本人对潮汕和梅州文学都有所观察,也因为这两个具有各自独特性的行政区域在语言文化独立性、地理位置的边缘性和经济水平的相对滞后性方面具有相当一致之处。另一困惑在于,在迁徙时代下,哪些对象可以被纳入“岭东”的范畴。本书所取立场主要以在地作家为主,但并不完全拒绝外迁作家。这几乎也是当下进行区域文学论述者所共同采用的标准。
由于个人精力、能力所限,遗珠之憾是显而易见的。本书既非“史稿”,更非“史著”,仅是一孔之见,不少在岭东当代文学中具有重要地位的作家,并未被论述;一些本可以写作家论的作家仅分析了部分作品;从个人兴趣偏向上,对通俗文学(如影响力巨大的网络文学)也几乎没有关注到。这些显然会削弱“岭东”内在的丰富面向。只能自我宽慰说,遗憾是留给日后的空间。
虽则并无对“岭东当代文学”进行“整体观”之打算,但还是很想为相对于“国家文学”存在的“区域文学”做一点小小辩护。无疑,“岭东文学”是从属于“中国文学”的,但“岭东”作家假如不能进入巨大的时代主潮中,是不能分享到国家文学的叙述余光的。这是因为,我们习见的世界/国/省/市/县/镇的行政划分框架,强势地侵入了原本并非权力等级如此清晰的文化内部,发展成一种文化等级论述,使我们很容易接受一种全国性作家/省级作家/市级作家的划分。事实上,我之所以花大量时间关注身边的作家,很大原因在于,这些由地方出发的作家,很多时候只是因为没有处在一个更高级别的平台,他们被视为地方作者,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价值必然逊色于所谓的“国家作家”,他们由地方所挖掘出的思考,其价值常常是通向“世界”的。
陈平原先生引梁启超为广东论辩之文说:就中国史观之,僻居岭南的广东有如鸡肋;就世界史观之,地处交通要道的广东至关重要。“参照系变了,学术思路以及评价标准都会随着转移。依此类推,谈论作为区域文化的潮汕,应着力发掘此前在大一统格局下被遮蔽的特殊价值。”[2]我想起著名诗人杨炼来潮汕时对方言现代诗的极力推崇,在他看来,任何拥有方言资源的诗人都拥有了一方不可取代的宝藏。我以为方言现代诗为传播计,必须考虑方言区以外读者的接受问题,杨炼则以为此为迂腐之谈。后来我寻思,此间立场差异很可能就是参照系统的差异。当我用“国家/地方”评价体系时,很难相信潮汕方言可以脱离与普通话的沟通性而获得自足;而身处国际写作背景的杨炼,假如要融入“国际语言”写作的话,必然消解其安身立命之本,所以其中文写作本来就一直是一种国际方言,这不妨碍他向更彻底的方言去实践。这样说,在普通话参照系中,方言现代诗是荒谬的;而在国际语言参照系中,方言现代诗却是先锋的。我当然不是就此认可了方言现代诗的方案,毋宁说,区域文学表达必须挖掘出此区域真正不可替代的内质。我以为岭东作家不乏做出了如此探寻者,比如林渊液对潮汕文化孜孜不倦的现代性返观;假如我的岭东文学能够触及此种探寻,那么才是我所谓的“岭东”文学可以成立的基础。愿以此为趋向。
注释
[1]陈平原:《六看家乡潮汕——一个人文学者的观察与思考》,《潮州日报》2016年7月12日。
[2]陈平原:《六看家乡潮汕——一个人文学者的观察与思考》,《潮州日报》2016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