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仗义疏财

“那拐柄、歪把子呢?这剑、这刀怎么看怎么怪,虽说看着简洁流畅,但使用起来,直刃不如曲刃流畅!”

发问的同时,马显达也在不断旋着腕子。

马家虽说不以刀术闻名江湖,但在剑法上却有独到之处,尤其是被称为剑袍的通备小剑。

直柄诸刃唐刀,可以当做剑来用,但马显达眼中拐柄、歪把子的诸刃唐刀,当作刀用劈砍不流畅,当作剑用,翻腕、甩腕也是别扭。

“马先生,这跟我说的技击防护有关,也与武术的起源有关,如果技击双方都着全身甲,刀剑劈砍很难造成杀伤,诸刃直刺效果等同于枪矛,您说这时候用剑好,还是用刀好?”

说着陆扬也一样单掌伸出,先做了一下劈砍,之后又戟指做出了刺击的动作。

“马先生、张导、施导,不管是武器还是护具,都有一个发展历程,甲胄越厚,刺击、重击的武器越多,汉代直刃环手刀发展到隋唐变成了诸刃剑形刀,说明社会生产力发达了,军队甲胄的保有量增多了。”

说及武器、护具,汉刀唐刀的传承,陆扬又快速在纸上画了两柄剑。

“而这一点在春秋铜剑跟汉代铁剑上,有一个很清晰的分水岭,铜剑韧性不够,因此短而厚重,到了汉代,冶铁业发展,刀剑的长度就开始增加了……”

陆扬说起刀剑甲胄的发展史,可谓是如数家珍,如果不是因为怕表现的太过,他甚至可以说出各个朝代标准参照器的出土地点。

陆扬能够如数家珍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说的历史越厚重,可参照的出土文物越真实,越能体现道具刀剑的复原功底,而这个功底要加钱……

看到了陆扬图纸上的六刀两剑,马显达就算是完成了对他的甄别。

接下来这位马先生不仅要去汇报工作,还要去找合适的军工厂。

看过了陆扬的本事,马显达也没再耽误时间,直接就离开了驻地训练场。

确认马显达走后,张鑫焱导演赶紧打断了陆扬的图上作业,问道:

“陆扬,你估计这些刀具甲胄装备几百人的演员队伍,需要多大的花费?”

汇报开始,事情回到起始点,张鑫焱导演也放下了对摄影器材更新、二戏同拍的热切,重又归于拍摄资金的消耗上。

港城影视圈,刀剑道具的花费虽说不多,但那是因为形成了规模跟租赁优势。

有些公司有自己的道具库,一部戏的道具可以分摊到几部戏,甚至于几十部戏。

道具租赁也是同样的道理,一次投入多次获利,就可以减少每一部戏在道具上的投入。

而且港城影视圈的道具,大多都是武术器具,有专门的生产厂家。

但即便是这样,每部戏的道具花费,依旧是少则几万十几万,多则几十万。

陆扬要从刀剑甲胄上引领新风潮,不是不可以。

但剧组还是要考虑一下具体投入的,而这也是张鑫焱这个导演的责任。

道具花费耗干了拍摄资金,一样也会成为同行的笑柄。

“张导,这你放心,只要投资分成比例谈好,资金不是问题,即便资金上有问题,剧组的名字也能帮我们拉来赞助。”

陆扬的自信,张导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但剧组的名字能拉来赞助,他倒是很有兴趣听听。

“少林寺呀!”

“对呀,寺里住的是和尚,和尚会化缘,咱们的武打演员不能白白剃了光头,总要干一点光头该干的事情,实在缺少资金,咱们可以去各大厂企表演呀!”

听到陆扬这个不怎么靠谱的主意,张鑫焱导演露出了无奈苦笑,这不是去讨饭吗?

“那你先慢慢画图,尽量不要搞的太破费,我跟施导去讨论一下户外取景……”

现在的张导,还真是把陆扬当做了副导演,不经意间,就把工作详情带在了嘴边。

张鑫焱导演要走,陆扬放下手里的铅笔起身,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了一沓大团结说道:

“张导,等一下,这是五百块钱,劳烦您跟驻军沟通一下,让他们买些羊肉,再去弄点舒筋壮骨的药酒,我初来乍到,还是要表示一下的,这是我卖了家里承包的核桃林换来的钱,很干净!”

陆扬从一沓钱里数出五百块,用以杀羊买酒,犒劳剧组。

这对张鑫焱、施洋平来说,如果放在港城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大牌演员进剧组,或是新的武术指导进剧组,确实要宴请一下剧组人员,以期合作融洽。

但放在国内,五百块钱可不是小钱,这可能是许多人的年收入。

就李小虎的薪资来看,不管是八十八还是一百二十八,按年龄来算已经不低了,但按工龄按家庭支出算,一百二十八也不算高。

八十年代还处于供给制时代,如果钱不是给了张鑫焱导演,即便陆扬想要杀羊买酒,这五百块钱也不定能花的出去。

“陆扬,要请也该是我请,毕竟我的工资比你们高的多,而且我也不知道去哪买羊肉跟药酒。”

因为聘用陆扬的想法还没有上报,张导也就把他当做了剧组的运动员来看。

虽说不清楚每一个运动员们的具体薪资,但经常在国内拍片的张鑫焱却知道他们大概的薪资水平。

按照剧组每天一块钱的补助标准,陆扬这五百块钱拿出来,这部戏就等于白拍了。

“张导,这五百块钱并不是都要花在剧组身上,我的裤子跟鞋是褚副营长给的,留下够剧组吃一顿水煮羊肉、一只烤全羊的食材,剩下的给驻军。”

陆扬想要自己花钱,吃自己的接风入组酒,这话说的却有些晚了。

如果马显达马先生没走,这五百块钱,他会毫不犹豫的接下,然后杀羊买酒大家伙一块吃顿好的。

这就是江湖上的仗义疏财,只因大家伙做的都是刀头舔血、生死扬名的买卖。

清末民初镖师行走天下的年月,也是武行最鼎盛、最辉煌的年月。

现今的武术界,建国初的武行,民国时的江湖,多半都有镖师们开枝散叶的影子。

不管是骑马走镖,还是坐地开馆,那时候的江湖也是腥风血雨的江湖,动辄就分生死。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何夕?才是江湖中人的生存状态。

张鑫焱、施洋平作为导演,自然不清楚武行的由来,也不能体会这种仗义疏财的洒脱。

作为左联影业的导演,进入国内拍戏,该有的纪律必须遵守,让两人拒绝了陆扬的这份洒脱。

“这不行!需要请示过后再说,你要请,也得等马先生回来。”

如果陆扬只是犒劳剧组,张鑫焱导演还不好拒绝。

拥军再怎么也得剧组出面,个人出资,传出去影响不好。

见张导拒绝的干脆,陆扬也没再坚持,但也做了解释。

“张导,我进组晚,只是想跟同志们拉近一下关系,马先生应该可以理解我的这种心情,那我先画设计图,请客吃饭等马先生那边有了结果,正好庆功!”

本想仗义疏财一把,结果错估了时代,弄的气氛有些尴尬,陆扬转头就开始专注画图。

道具设计,虽说不是他精通的领域,但耐不住看的图多、干的设计多,依葫芦画瓢的本事,他还是可以的。

刀剑类道具的图纸相对简单,一个示意图、几个剖面图、外加尺寸工艺就算完活。

明光铠的图纸画起来就很麻烦了,陆扬毕竟不是设计出身。

与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刀剑图纸相比,他的铠甲图纸画的就有些潦草了。

画到入夜吃晚饭,张施二位导演看了一下陆扬的铠甲图纸,零零散散的一大堆图样遍布纸上,但两人却没太看懂甲胄的结构。

这跟港城影视圈的服装设计图纸,就有相当的差距了。

陆扬在设计图纸上露怯,反而拉近了他与两个导演的关系,他如果真的是十项全能,武指、导演、编剧、设计都能干,两位导演还咋干?

“陆扬,这种图纸加工厂的人能看懂吗?”

虽说潦草的图纸拉近了陆扬跟张导、施导的关系,但却让两人忘了过来的目的。

吃了晚饭,两人是过来给陆扬安排住处的,铠甲图纸出问题,两人也就把这事儿给抛在了脑后。

“张导、施导,设计过程中我已经尽量把甲片标准化了,只设计了两种甲片,其他的铠甲配饰,暂时需要手工制作,如果上面同意,也可以制作模具批量生产。”

铠甲的制作,到了陆扬瘫坐在轮椅上的时候,也基本完成了标准化的流程。

但许多铠甲作坊的产量,受价格因素影响,因此在设计上没有形成一套简化、高效的图纸系统。

各家铠甲的图纸差异较大,也是陆扬画不细致的原因。

而且铠甲制作过程中,还要不断跟甲方沟通,根据不同演员的体型做出相应的调整。

因此道具铠甲的制作流程,陆扬也很难用图纸说清楚。

还有一点,即便能说清楚,陆扬也不想说清楚,一招鲜吃遍天,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也如出村的时候,梁三爷、梁四爷给陆羊的嘱咐,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为了进组,今天的陆扬已经说了太多,再多说点,他作为武指的作用都要受到影响。

仗义疏财也得有个前提,那就是有财。

陆扬的有所保留,张鑫焱导演也听的出来,对此他不仅没有意见,反而有些欣赏面前的年轻人。

许多技术说的太过清楚,反而会让人轻视,做人留一线、做事留三分,对人对己都有益处。

接下来陆扬的聘用,也需要他有独门秘技。

“嗯!你能说清楚就可以了,图纸不要标注的太详细,这样看上去过于杂乱,不利于审批。”

如抓住马先生、张导言语之中的机会一样,陆扬也听懂了张鑫焱导演言语中的提醒。

“谢谢张导指点,这只是我整理想法的草图,之后会补上细图,张导、施导,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做出一副让日方惊艳的明光铠。”

陆扬听懂了他的提醒,张导就从会议室找了一个人造革提包,让他装图纸跟工具。

看到人造革皮包后,陆扬便问道:

“张导,明光铠的基础骨架,如果用人造革可以降低一些费用,如果用皮料,造价恐怕会稍高一些。”

陆扬的这个问题,正巧问在了张鑫焱导演的所见所闻上,他酣然一笑回道:

“小陆,在国内人造革提包可不便宜,初来这处训练场的时候,我们在仓库挑了几天的马鞍,如果废旧马鞍的皮料能用,可以让马先生联系一下驻军。”

如人造革提包不比皮包便宜一样,部队序列中的骑兵也被机械化所取代,这处原本的骑兵团驻地,按照战士们的说法,也不负往昔盛况。

“这样最好,谢谢张导提醒……”

“只想着跟你谈工作了,我们过来是给你安排住处的,正巧马先生不在,你就先住他的宿舍,你的宿舍要等马先生回来给你协调。”

跟着两人到了马显达的宿舍,躺在床上的陆扬却激动的睡不着。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他索性起身写起了太极张三丰的剧本。

在马显达、张施两位导演看来,陆扬提及的刀甲是言之有物的实物,需要他第一时间拿出来。

但对陆扬来说,太极张三丰的本子,才是真正可以打动上层的言之有物。

一部电影的拍摄,可不会因为几件道具就仓促的开始,剧本才是电影的根本所在。

心神投入到剧本里,陆扬提笔就写了一整夜,天光大亮感觉疲惫的时候,意识里的烟瘾又犯了。

好在马显达的书桌抽屉里有现成的烟跟火,对此陆扬也很乐意帮着那位马先生仗义疏财。

一支烟抽完,看着已经完成大半的剧本,陆扬也没继续往下写,如张鑫焱导演提醒的一样,做人留一手为妙。

疲惫压下了心中的兴奋,再躺下的陆扬很快就睡沉了,再醒来,他是被浓烟呛醒的。

看着眼前的云雾缭绕,陆扬的感觉很糟糕,这特么又穿了?

“你小子倒是不客气,昨天没请成烤全羊,反倒让我请你抽了烟!”

听到马先生的声音,陆扬这才从又特么穿了的沮丧中清醒过来。

制造浓烟的也不只是马先生,还有张施两位导演。

“马先生、张导、施导,昨晚想本子想的太兴奋,就抽了您一支烟!”

“我看你还是不够兴奋,怎地写到君宝、天宝分道扬镳就不写了?多好的本子呀!却只能看一半,你这人忒无趣!”

这话是施洋平导演说的,三人进屋已经有几个小时了,陆扬写了一半的太极张三丰本子,三人传着看完,就轻声讨论起了接下来的剧情。

结果一个人一个结局,马先生是武行人,要的是快意恩仇。

张导、施导,一个要的是轻松欢快,一个要的是皱皱巴巴一波三折。

在施洋平导演看来,少林寺的收场过于潦草,不够跌宕起伏。

按照马显达的回馈,上面对于二戏同拍,是相当有兴趣的。

好友张鑫焱有了他的少林寺,施洋平也想要独属于他的武当山。

“施导,我想到的基本都写了下来,后续该怎么收尾,我想看过少林寺的实际拍摄之后再做决定,毕竟受限于拍摄技术,许多想法在实际的拍摄中,并不能太好的呈现给观众……”

陆扬这话,马显达跟张鑫焱深以为然,施洋平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深以为然的两人,自然知道将一部现成的本子,交给一个野心勃勃的导演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张鑫焱导演作为施洋平的老友,知道他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剧本。

马显达这边就是凭家中口口相传的江湖经验深以为然了,如陆扬所想,这位马先生也认为仗义疏财的‘财’字,最好放在‘义’字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