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浣衣局惊变

浣衣局的柴房霉味刺鼻，沈青梧是被后背的灼痛惊醒的。她艰难地撑起眼皮，入目是斑驳的灰墙，墙缝里积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在房梁上织成垂帘。身下潮湿的草席沁着寒意，右手指尖无意识蜷缩，触到虎口处一点凸起——朱砂痣。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僵直。三天前实验室爆炸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她分明看见原身咽气时，用血在掌心画下这枚朱砂痣。消毒水的气味被霉味取代，沈青梧颤抖着摸向腰间，实验服变成了粗布宫装，腰间系着褪色的缎带，缎带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水……“喉咙干得发疼，刚吐出音节就呛咳起来。柴房门吱呀作响，掌事嬷嬷王姑姑端着木盆立在门口，三角眼眯成缝，颧骨上的粉白冻得发青。“醒了就别装死，浣衣局的脏衣堆成山，仔细你的皮！“

沈青梧盯着王姑姑腕间的金镯子，那是原主被诬陷偷窃的证物。三日前原主撞见贵妃宫人往锦鲤池倒药粉，当晚就被诬告偷了这镯子，杖责二十后扔在柴房等死。她分明记得，那药粉遇水即溶，锦鲤翻腾的惨状。

“姑姑。“沈青梧突然开口，沙哑的嗓音让王姑姑手一抖，木盆里的污水溅湿她的裙摆，“那镯子……“

“闭嘴！“王姑姑将木盆重重掼在地上，污水混着碎瓷片溅开，“把这些龙袍手洗了，日落前交不上来，仔细你的腿！“

沈青梧扫过盆里明黄色的袍服，最上面那件绣着四爪金龙，龙目镶嵌的东珠在晨光中流转。隆冬腊月，冰水混着皂角刺骨的寒，她刚把手探进去就激得打了个寒战。原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浣衣局最低等的洒扫宫女，每日寅时起身，子时方能歇息。手指上的冻疮裂开，血水混着皂角沫滴进木盆。

搓洗龙袍时，沈青梧指尖突然顿住。明黄色布料上隐有暗纹，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凑近细闻，一股淡淡的腥甜混在龙涎香里——是碧蚕蛊！这种蛊毒产自南疆，遇水即溶，若沾到伤口会顺着血液游走全身。原主背上的杖伤尚未结痂，若此刻下水的不是她……

沈青梧后背渗出冷汗，迅速用艾草灰裹住伤口。这龙袍分明是有人要借她的手毒杀帝王！她抬眼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积着厚厚的雪，仿佛要将这吃人的深宫掩埋。

“青梧姐姐！“门外突然传来急切的呼唤，小宫女阿莲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冲进来，“尚食局的春桃姐姐突发绞肠痧，您快去看看！“

沈青梧心头一跳，绞肠痧起病急骤，若不及时施救必死无疑。她胡乱擦净手，跟着阿莲往尚食局跑。穿过回廊时，袖中的冻疮膏突然滑落，她弯腰去捡，正撞上一双玄色皂靴。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沈青梧抬头，撞进一双幽深的凤眸。那人穿着藏青色常服，腰间玉带缀着蟠龙纹玉牌，正是新帝近身侍卫的装扮。他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捧着朱漆食盒，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飘来。

“求大人让路，尚食局有人命关天！“沈青梧急声道，余光瞥见那人腰间佩剑的剑穗——金丝绣着“承“字，这是帝王亲卫才有的殊荣。

那侍卫却不动，目光落在她红肿溃烂的手背上：“你这冻疮，用艾草灰敷过？“

沈青梧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是，奴婢老家土方。“

“倒有些意思。“侍卫突然伸手，沈青梧下意识后退，却见对方只是捡起她掉的冻疮膏，“此物……“

“是奴婢自制的药膏，大人若需……“

“不必。“侍卫将药膏递还，转身时丢下一句：“青梧，好名字。“

沈青梧愣在原地，直到阿莲拽她衣袖才回神。赶到尚食局时，春桃已经疼得蜷成虾米，脸色青白。尚食女官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好？太医院的人被贵妃叫去了！“

沈青梧迅速掏出银针，在春桃合谷、曲池等穴连下数针。银针入穴时，春桃突然呕吐，秽物中混着未消化的毒蕈。

“你……你能救她？“尚食女官惊呼。

沈青梧擦去额头冷汗：“略懂皮毛，春桃姐姐这是误食毒蕈之症，需用甘草、绿豆煎汤灌服。“

女官半信半疑，却也别无他法。待春桃悠悠转醒，沈青梧已悄然退出。她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飞雪，忽觉后颈发凉——方才那侍卫，分明在试她！

回到浣衣局已是傍晚，沈青梧将洗好的龙袍交给王姑姑。对方翻检着衣物，突然在袖口处发现片暗红血迹：“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梧心头一跳，面上却镇定道：“许是皂角染的色，姑姑若不放心……“她突然抓起龙袍，将袖口对准烛火，“这血迹遇热会泛蓝光，姑姑请看。“

王姑姑盯着袖口看了半晌，终是挥挥手：“罢了，下次小心。“

沈青梧松口气，转身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低语：“这丫头，倒有些手段。“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王姑姑在跟心腹宫女嘀咕。

夜色渐深，沈青梧蜷缩在柴房草席上。后背的伤火辣辣地疼，她却不敢睡——原身就是今夜咽气的。窗外风雪呼啸，她突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

“青梧妹妹。“来人穿着尚食局的宫装，袖中滑出个小纸包，“这是你要的艾草灰。“

沈青梧接过纸包，指尖触到对方腕间的红疹：“姐姐最近可碰过麝香？“

那宫女脸色骤变：“你怎知……“

“尚食局采买的安神香掺了麝香，长期用着会小产。“沈青梧压低声音，“姐姐若想保龙胎，明日午时到御花园假山处。“

待宫女走后，沈青梧从怀中掏出白日里藏的冻疮膏。月光下，膏体泛着淡淡荧光——她偷偷加了荧光粉，果然那侍卫将药膏拿走了。

次日清晨，沈青梧被王姑姑踹醒：“尚食局来人接你，倒是攀了高枝！“

她跟着尚食局的轿撵穿过重重宫门，雪地上留着凌乱的脚印。轿帘突然被掀开，昨日那侍卫端坐其中，腰间玉佩刻着“承“字。他目光如炬，沈青梧低头避开，却听见对方低笑：“沈姑娘好本事。“

“大人说笑了。“沈青梧攥紧袖中的药粉包。

轿撵停在御书房前，沈青梧跪在青石砖上。龙涎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年轻帝王正在批阅奏折，朱砂笔在折子上划出凌厉痕迹。她瞥见奏折上“南疆蛊毒“四字，心头一跳。

“听说你识得药理？“帝王突然开口，沈青梧瞥见奏折旁放着那盆染血的龙袍。

“奴婢略通皮毛。“她低头道，“昨日的龙袍……“

“你发现了碧蚕蛊。“帝王声音骤冷，“为何不报？“

沈青梧后背渗出冷汗：“奴婢……怕打草惊蛇。“

“呵。“帝王突然起身，玄色龙袍扫过她手背，“这冻疮膏，是你制的？“

沈青梧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帝王指尖沾了药膏，在她虎口朱砂痣上轻抹：“凤栖梧桐，倒是好兆头。“

三日后，沈青梧带着帝王亲赐的“青梧轩“牌匾回到浣衣局。王姑姑谄笑着迎接，她却径直走向柴房。墙角那堆艾草下，埋着原身咽气前藏的毒粉包——正是贵妃宫人当日倒的锦鲤池药粉。

雪夜，沈青梧将药粉溶于热汤，看着王姑姑喝下去。对方刚沾唇就脸色大变，沈青梧却按住她手腕：“姑姑可知，这药粉遇酒会成穿肠毒？“

王姑姑瞳孔骤缩，沈青梧凑近她耳畔：“三日前，你往贵妃宫里报的信，说浣衣局有宫女撞见贵妃秘密……“

窗外惊雷炸响，沈青梧松手时，王姑姑已瘫软在地。她望着漫天飞雪，想起帝王赐名时那句暗语——凤栖梧桐，终要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