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休,字子烈,是孙权的第六子。十三岁时,跟随中书郎射慈、郎中盛冲学习。太元二年正月,被封为琅邪王,居住在虎林。四月,孙权去世,孙休的弟弟孙亮继承皇位,诸葛恪执政。诸葛恪不想让诸王处在滨江有兵马的地方,就把孙休迁到丹杨郡。丹杨太守李衡多次因事侵扰孙休,孙休上书请求迁到其他郡,朝廷下诏将他迁到会稽。过了几年,孙休梦见自己乘龙上天,回头却不见龙尾,醒来后觉得十分怪异。孙亮被废后,己未日,孙綝派宗正孙楷与中书郎董朝去迎接孙休。孙休起初听到消息时心存疑虑,孙楷、董朝详细讲述了孙綝等人奉迎他的本意,孙休停留了一日两夜后便出发了。十月戊寅日,走到曲阿时,有位老人拦住孙休叩头说:“事情拖久了容易生变,天下百姓都在仰望您,希望陛下赶快前行。”孙休觉得有理,当天就行进到布塞亭。武卫将军孙恩代理丞相事务,率领百官用皇帝的车驾在永昌亭迎接孙休,还修筑宫殿,用武帐作为便殿,设置御座。己卯日,孙休到达,望见便殿后停下,让孙楷先去见孙恩。孙楷回来后,孙休乘辇车前进,群臣行再拜之礼称臣。孙休登上便殿,谦逊地没有立刻坐上御座,而是站在东厢。户曹尚书走到台阶下赞礼奏请,丞相献上玺符。孙休推辞三次,群臣三次请求。孙休说:“将相诸侯都推举我,我怎敢不接受玺符。”群臣依次引导,孙休登上乘舆,百官陪侍,孙綝率领一千士兵在半野迎接,在道旁下拜,孙休下车回拜。当天,孙休登上正殿,大赦天下,更改年号。这一年,是魏国的甘露三年。
永安元年冬十月壬午日,孙休下诏:“褒扬德行、赏赐功劳,是古今通用的道义。任命大将军孙綝为丞相、荆州牧,增加封邑五县。武卫将军孙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中军督,封县侯。威远将军孙据为右将军、县侯。偏将军孙干为杂号将军、亭侯。长水校尉张布辅导辛勤劳苦,任命张布为辅义将军,封永康侯。董朝亲自迎接,封为乡侯。”又下诏说:“丹阳太守李衡,因过去的嫌隙,自己到有关部门投案。像管仲射中公子小白衣带钩、寺人披斩断重耳衣袖这样的事,各为其主而已,让李衡返回郡中,不要让他心存疑虑。”己丑日,封孙皓为乌程侯,孙皓的弟弟孙德为钱唐侯,孙谦为永安侯。
十一月甲午日,大风多次转向,连续多日雾气弥漫。孙綝一门五侯都掌管禁兵,权势超过君主,他有所陈述,君主都恭敬听从,于是孙綝愈发肆意妄为。孙休担心会发生变故,多次对他加以赏赐。丙申日,下诏说:“大将军忠心发自内心,首先提出大计来安定国家,朝廷内外的卿士都赞同他的建议,都有功劳。昔日霍光定计,百官同心,也不过如此。赶快核查前些日子参与议定计策并祭告宗庙的人名,按照旧例应该加封爵位的,尽快执行。”戊戌日,下诏说:“大将军掌管中外各项军事事务,事务繁多,加任卫将军、御史大夫孙恩为侍中,与大将军分掌各项事务。”壬子日,下诏说:“各位吏家中有五人三人同时承担繁重劳役,父兄在都城,子弟在郡县为吏,既要缴纳限米,军队出征又要随行,以至于家中事务无人照料,我很怜悯他们。有五人三人服劳役的,听任父兄决定留下一人,免除其限米,军队出征时不必随行。”又说:“各位将吏在永昌亭奉迎陪侍的,都晋升一级官位。”不久,孙休听说孙綝有叛逆阴谋,暗中与张布谋划计策。十二月戊辰日腊祭,百官朝贺,公卿登上大殿,孙休下诏让武士捆绑孙綝,当天就将他处死。己巳日,下诏因左将军张布讨伐奸臣有功,加任张布为中军督,封张布的弟弟张惇为都亭侯,拨给三百士兵,张惇的弟弟张恂为校尉。
孙休下诏说:“古代建立国家,把教育作为首要任务,这是为了引导世人、陶冶性情,为时代培育可用之才。自从建兴年间以来,时事多变故,官吏和百姓大多只注重眼前事务,舍弃根本而追逐末节,不遵循古人的道德规范。如果社会崇尚的风气不淳厚,就会伤害教化、败坏风俗。应当按照古代的制度设置学官,设立五经博士,考核选拔合适的人选,增加他们的恩宠和俸禄。考察现任官吏之中以及将吏子弟中有志向且喜好学习的人,让他们各自入学修习。每年进行考核测试,区分他们的等级,给予相应的官位和赏赐。让看到的人以他们的荣耀为乐,听到的人羡慕他们的声誉。以此来促进国家的教化,使风俗更加醇厚。”
永安二年春正月,发生雷电。三月,完备九卿官职,孙休下诏说:“我德行不足,却位居王公之上,日夜战战兢兢,废寝忘食。如今想要停止战争,倡导文教,以弘扬国家的教化。推行这个理念,应当从使士民富足开始,而这必须依靠农桑。管子说过:‘粮仓充实,人们就懂得礼节;衣食丰足,人们就知道荣辱。’一个男子不耕种,就有人会挨饿;一个女子不织布,就有人会受冻。饥寒交迫之下百姓却不做坏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近年来,州郡的吏民以及各军营的士兵,大多违背农桑本业,都驾船在长江上来回,做买卖。良田逐渐荒废,现存的粮食日益减少,这样还想实现国家的安定,怎么可能呢?这或许也是因为租税过重,农民获利微薄,才导致这样的局面!如今想要大力开垦农田,减轻赋税,根据能力强弱来安排劳役,按照田亩来征收赋税,务必做到公平合理,让公私都能得到好处,使家家户户都能自给自足,足以维持生计。这样百姓就会珍惜生命,不触犯法律,然后就可以不用刑罚,风俗也能够得以整治。凭借各位同僚的忠诚贤能,如果能在此时尽心尽力,即使古代的盛世教化不能立刻实现,汉文帝时期的太平景象或许还是能够达到的。达到了,那么君臣都能荣耀;达不到,就会遭受损害和屈辱,怎么能不认真对待、有所作为呢?各位公卿尚书,可以共同商议,务必制定出妥善可行的方案。农桑时节已到,不可错过时机。事情确定后就立即施行,要符合我的心意。”
永安三年春三月,西陵报告说出现赤乌。秋天,采纳都尉严密的建议,修筑浦里塘。会稽郡传言说孙亮应当回来再次成为天子,而孙亮的宫人告发孙亮让巫师祈祷祭祀,并说了一些不恭敬的话。有关部门将此事上报,孙亮被降为候官侯,并被遣往他的封国。孙亮在途中自杀,护送他的人也被治罪。将会稽郡南部设为建安郡,从宜都郡分出部分地区设置建平郡。
永安四年夏五月,天降大雨,泉水大量涌出漫溢。秋天八月,孙休派遣光禄大夫周奕、石伟巡视各地风俗,考察将吏的清廉与污浊情况,以及百姓所遭受的疾苦,随后根据考察结果下达了官员升降的诏令。九月,布山报告说出现了白龙。这一年,安吴有个叫陈焦的百姓死去,被埋葬后,六天竟然又复活了,从土中钻了出来。
永安五年春二月,白虎门的北楼发生火灾。秋天七月,始新报告说出现了黄龙。八月壬午日,又下起大雨,伴有雷电,泉水再次涌出漫溢。乙酉日,孙休立朱氏为皇后。戊子日,立儿子孙[插图]为太子,并大赦天下。冬天十月,任命卫将军濮阳兴为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勋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孙休因为丞相濮阳兴和左将军张布过去对自己有恩,就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们,张布掌管宫廷和官署事务,濮阳兴负责军国大事。
孙休一心专注于典籍,想要读完百家的著作,尤其喜欢射猎野鸡,在春夏季节常常早晨出去,夜晚才回来,只有这个时候才放下书本。孙休想和博士祭酒韦曜、博士盛冲一起讲论道义和技艺,韦曜、盛冲向来都恳切率直,张布担心他们入宫侍奉孙休后,会说出自己的隐私和过错,使自己不能独揽大权,于是就胡乱编造理由来阻止这件事。孙休答复说:“我涉猎学问,群书大致都已读过,见到的东西也不少了;那些明君和昏君,奸臣和贼子,以及古今贤能和愚蠢之人、成功和失败的事情,我没有不阅览的。如今韦曜等人入宫,只是想和他们讨论讲解书籍罢了,并不是要从韦曜等人那里才开始重新学习。即使是重新学习,又有什么损害呢?你只是认为韦曜等人恐怕会说出臣下奸诈变乱的事情,因此不想让他们入宫罢了。像这样的事情,我自己已经有所防备,不需要韦曜等人说我才明白。这根本没有什么损害,只是你心里特别有所顾忌罢了。”
张布得到诏书后表示谢罪,又再次陈述自己的想法,还说担心会妨碍政事。孙休答复说:“对于书籍方面的事情,就怕人不喜欢,喜欢的话是没有坏处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你却认为不应该,所以我才会和你说这些。政务和学业,它们的方向不同,是不会相互妨碍的。没想到你如今身处要职,反而对我做这样的事,实在是不可取。”张布上表叩头谢罪,孙休答复说:“只是和你开导一下罢了,何至于叩头呢!像你的忠诚,远近的人都知道。过去我被你的忠诚所感动,才有了如今对你的重用。《诗经》说:‘万事开头讲得好,很少能有好收场。’坚持到最后实在是很难,希望你能坚持到底。”
当初孙休还是琅琊王的时候,张布担任左右将督,一向被孙休信任和喜爱,等到孙休登基后,对他更加厚加宠待,张布独揽国家大权,多有不礼貌的行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缺点和短处,害怕韦曜、盛冲说出这些,所以特别忌讳他们。孙休虽然明白张布的心思,但心里还是不高兴,又担心他产生疑虑和恐惧,最终还是按照张布的意思,停止了讲论学业的事情,不再让盛冲等人入宫。这一年,孙休派察战到交阯去征调孔雀和大猪。
永安六年夏四月,泉陵报告说出现了黄龙。五月,交阯郡的官吏吕兴等人发动叛乱,杀死了太守孙谞。孙谞之前曾征调郡里技艺高超的工匠一千多人送往建业,而察战又到了交阯,大家担心会再次被征调,所以吕兴等人趁机煽动士兵和百姓,还招引了各个少数民族。冬天十月,蜀国因为魏国进攻自己而派人前来告知东吴。癸未日,建业石头小城发生火灾,烧毁了西南方向一百八十丈的地方。甲申日,孙休派大将军丁奉督率各路军队向魏国的寿春进发,将军留平另外到南郡去找施绩,商议进军的方向,将军丁封、孙异前往沔中,都是为了救援蜀国。等到蜀国君主刘禅投降魏国的消息传来,东吴的救援行动才停止。吕兴杀死孙谞后,派使者到魏国,请求魏国派太守和军队过来。丞相濮阳兴调遣了一万屯田的人作为士兵。还把武陵郡分出一部分设立了天门郡。
永安七年春正月,孙休实行大赦。二月,镇军将军陆抗、抚军将军步协、征西将军留平、建平太守盛曼,率领军队包围了蜀国巴东的守将罗宪。夏四月,魏国新归附的督将王稚渡海进入句章,抢掠当地长官的财物以及男女二百多人。将军孙越截获了一艘船,抓获了三十人。秋天七月,海贼攻破海盐,杀死了司盐校尉骆秀。孙休派中书郎刘川到庐陵去发兵。豫章的百姓张节等人发动叛乱,聚集了一万多人。魏国派将军胡烈率领步兵和骑兵共两万人侵犯西陵,来救援罗宪,陆抗等人率领军队撤退。又从交州分出一部分设立广州。壬午日,实行大赦。癸未日,孙休去世,年仅三十岁,谥号为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