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家】

夕阳的余晖如同凝固的血。

林缺拖着那个沉甸甸、几乎要将他肩膀勒断的大背包，凭借着记忆和天边最后一丝吝啬的光亮，终于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那个相对安全的桥洞。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意外获得“横财”的亢奋，两种极端的情绪在他腐朽的躯壳里冲撞，让他每一步都踩得有些虚浮。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三两下扒掉身上那套沾满灰尘、血迹和不明污渍的破烂衬衫西裤。

然后“噗通”一声，跳进了桥下浑浊冰冷的河水里。

河水刺骨，激得他本就迟钝的神经一阵麻木。

但这冰冷，却也恰到好处地冲刷掉了白天经历的紧张、恐惧，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带来的黏腻感。

他感觉自己那根快要绷断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点。

从水里爬出来，林缺哆哆嗦嗦地打开背包，拿出那套从服装店废墟里“零元购”的全新冲锋衣和冲锋裤。

标签都还崭新地挂在上面。

他飞快地套上。

但这崭新、结实、还带点防风功能的衣物穿在身上，立刻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林缺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受着新衣服带来的束缚感和安全感。

尺码稍微有点偏大，袖子长了一截，裤腿也有些堆叠，但这都不是问题。

能穿，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换好衣服，林缺将那个鼓囊囊的大背包放在干燥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点虔诚地，再次拿出了那把步枪。

这是一把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自动步枪，看不出什么型号，枪身遍布划痕，护木和枪托是那种深沉的黑色工程塑料，冰冷的金属枪管透着一股子凶悍的气息。

他坐在桥洞边缘，借着逐渐黯淡的天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冰冷的杀戮机器。

右手稳稳地托住枪身，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

他学着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的姿势，笨拙地将枪托抵在肩窝，眯起一只眼睛，透过准星瞄向远处的黑暗废墟。

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

喉咙里，无声地发出了“突突突突”的模拟枪声，配合着肩膀微微的后缩动作。

嘿，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两把枪肯定都有不小的磨损，天知道还能打响多少次。

但，能用！这就够了！

持枪带来的原始兴奋感还没完全散去，白天那两声干净利落、如同惊雷般的枪响，以及那两个武装人员死不瞑目的脸庞，却猛地、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林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脸上的傻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僵硬。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这个末世的残酷本质，以及人性的极端冰冷——

前一秒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下一秒，就成了必须被清除掉的“潜在隐患”。

没有怜悯，没有犹豫。

干脆利落，如同碾死两只蚂蚁。

天色，彻底黑透了。

浓重的黑暗如同墨汁般，迅速吞噬了废墟的每一个角落。

林缺猛地意识到，不能把所有“家当”都这么明晃晃地摆在外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借着背包里翻出的那个打火机微弱的光芒，仔细观察着桥洞下的环境。

最终，在一个相对干燥、且被几块倒塌水泥板遮挡的角落，找到了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

他将另一把自动步枪、大部分备用弹匣，以及那个比枪还宝贵的急救包等等，都用衣服的包装袋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塞进了那个角落深处。

又用碎石和杂物稍微掩盖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只在身上留下了一把步枪、两个备用弹匣、打火机、以及那几块压缩饼干。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身上，只留下一把随时能用的步枪、几个插在战术背心里的弹匣，以及一些打火机、饼干之类的必需品。

接着，林缺将自己原本那套象征着“文明社会倒霉社畜”身份的破烂衬衫和西裤，嫌弃地堆在了一起。

他划着了从战利品里摸出来的打火机。

“噗”的一声，橘黄色的火焰升腾而起。

干燥的布料很快被点燃，火苗跳跃着，贪婪地吞噬着这些代表了他“过去”身份的最后痕迹。

衣物在火焰中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缕缕带着焦糊味的黑烟，歪歪扭扭地飘散在沉寂的夜空中。

林缺蹲在火堆旁，看着那跳动的火光映照着自己灰败的脸。

眼神有些迷离。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家。

想起了爸妈。

他们……还好吗？

如果发现自己某一天上班后就再也没回去，电话也打不通，他们该有多着急？多伤心？

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妈的，别想了。

林缺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只会让自己变得软弱的念头赶走。

他从背包里翻出一根之前顺手从尸体上摸来的能量棒，包装看起来还挺高级。坐到桥洞边缘冰冷的混凝土围栏上，用牙撕开包装，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大口。

咀嚼。

嗯？

再咀嚼。

口感干涩，像是掺了沙子。

味道？

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极其嫌弃的表情。

“呸！”

毫不犹豫地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中剩下的半截能量棒。

毫不犹豫地，用尽力气，将它奋力扔向了远处的黑暗。

【什么垃圾玩意儿！】

扔掉难吃的能量棒，林缺烦躁地抹了把嘴，抬头仰望夜空。

无数的繁星如同被打翻的钻石，密密麻麻地洒满了漆黑的天幕。

他怔怔地看着那些遥远的星辰，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地飘远。

家的温暖，父母的笑脸，朋友的吵闹，甚至是被老板痛骂的日常……

那些曾经唾手可得、甚至让他感到厌烦的平凡生活，如今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也悄然爬上心头。

接下来，该去哪里？

又能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