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段天狼

老者拉过男孩,粗糙的手掌轻抚孙儿稚嫩的脸庞:“这孩子自幼聪慧,已识得百字,而且勤快懂事,性子乖巧。”

老者声音哽咽,“明日……明日那些畜生定会再来。老朽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可我孙儿……”

“求小友带他走吧!做个书童也好,当个杂役也罢,只求给他一条活路!”

老者作势就要跪下,被陈玄一把拉住。

“老丈,使不得使不得。”

男孩双眼通红,却十分懂事地没有哭出声。

陈玄扶着老者坐下,接过布袋解开系绳,只见袋中有一块金锭,还有半截残香。

“嗯?”陈玄眼露精光。

他捻起残香,只见香体暗红,表面缠绕着螺旋状银纹,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

“老丈,这香是?”

老者见陈玄神色有异,解释道:“老朽年轻时,有一年大雪封山,在山上救了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他在我家住了半月有余,临走时留下此物,说是紧急时刻可以点燃,自有仙人过来相助。”

老者面露黯然:“前段时间,老朽试着点过,但并无回应,兴许是这香放了太久,早已失了灵验。”

陈玄轻轻摩挲着残香,沉吟片刻后温声道:“老丈,说来也巧。晚辈在书院求学时,曾听先生讲过这等仙缘奇事。”

“此香既为仙家之物,想必自有灵性。老丈不妨再耐心等等,或许……”

他顿了顿,望向门外,“仙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

却说那壮汉一路纵马狂奔冲上青螺山,将身后两个喽啰甩得不见踪影。

他跌跌撞撞滚下马背,连滚带爬跑进一处山洞。

“大……大王……”壮汉跪伏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山下有……有鬼!”

洞内火光摇曳,石椅上坐着一个魁梧身影。

那人缓缓抬头,灰白长发胡乱散落,五官硬朗,一道狰狞刀疤从他左眼角斜贯至右下颌,在昏暗火光中更显可怖。

虽是寒冬时节,他却敞着衣襟,结实的胸肌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鬼?”刀疤男子放下手中酒杯,声音低沉如闷雷。

只这一眼扫来,壮汉便如坠冰窟。

“我段天狼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还从未见过鬼,更未怕过鬼。”

壮汉浑身战栗,身体伏得更低。

眼前这位大王的狠辣手段,怕是连厉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发生什么了?”

当即,如竹筒倒豆子般,壮汉将山下遭遇一五一十道出,说到那诡异书生时,他声音发抖,身子仍不住打颤。

段天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废物东西,前面带路。”

壮汉慌忙跑出山洞,翻身上马,冲下山道。

段天狼抓了件皮衣披上,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掠出山洞,稳稳跟在马匹后方。

夜雪初霁,月光如银。

段天狼身形如风,每一次点足都只在雪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灌木丛上的积雪被他的衣袖带起,在身后扬起细碎的雪雾。

段天狼眉宇间透着戾气,他心中满是郁结,不然也不会独自喝闷酒。

他从戎十年,凭一身武艺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奈何功高震主,被上司设计陷害,脸上那道狰狞刀疤便是当时留下的。

他一怒之下,连夜屠尽上司满门,从此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只得落草为寇。

这些年虽过得不体面,倒也逍遥自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

可大概半年前,一个人找上门来,自称“玄冥道人”。

段天狼至今记得那晚,他苦修三十载的内家真气,在那道人面前如同笑话一般。

他拼尽全力出手,竟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

那道人只是轻轻抬手,他便如小鸡仔般被凌空提起,浑身真气凝滞,动弹不得。

“要么听话,要么死。”

从此,他便成了那道人呼来喝去的爪牙。

今晚,那玄冥道人又找他催要活人。

说来也怪,那道人行事阴毒,送入洞府之人皆是死状凄惨,却又偏偏立下规矩,不许抓山下村民上山,甚至还要他约束手下,在山下行事要留有克制,莫要过分激怒官府。

可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哪还有外来商旅经过?

段天狼暗自授意手下可去村里“想想办法”,不料这群废物竟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

段天狼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脚下步伐不停。

有鬼?他倒要看看是什么鬼?

不到片刻,就已遥遥望见山脚稀稀拉拉的农舍。

……

木屋内,油灯燃烧发出噼啪声。

陈玄借着油灯光亮,教男孩写字。

忽然,陈玄抬起头,眉头微皱。

不一会,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声音渐大。

老者站起身,面露慌乱。

他原以为今夜能平安度过,待明日书生带着孙儿离去便可安心,谁曾想……

“老丈宽心,”陈玄安慰道,“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人,那些山贼再凶神恶煞,也会有所忌惮的。”

梁国崇尚文教,最是敬重读书人。按照梁国律法,劫掠士子者罪加三等,各地官府对读书人遇劫之事,向来严查不贷。

“后生啊,你不懂!”老者面露着急,“他们那伙人可不管你是不是读书人。”

说着,马蹄声在院门外戛然而止,四下陷入一片死寂。

院中忽然传来一阵衣袖破空声,一个魁梧身影飘然落在雪地上。

“装神弄鬼,何不出来一见?”

月光将段天狼魁梧的身影投在木门上。

安静片刻后,木门“吱呀”轻响。

段天狼眯起眼睛,只见一个青衫书生从容推门而出,反手又将门扉轻轻掩上。

月光下,那书生神色淡然,哪有半分鬼魅之相?

段天狼心中先是一喜,此人一看就是个外乡之人,他可不管什么梁国律法,直接打个半死带上山去交差。

可待他细看时,心头却猛地一紧。

这冰天雪地里,书生竟只穿了件单薄青衫,衣角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书生脸上看不出一丝惧色,反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他忽然想起玄冥道人那双眼睛,眼前此人竟同样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

“不会真是鬼吧?”段天狼忽然有些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