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测试,一向是善治书屋里学生们的噩梦,而如今的梁思凡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
晨间,他冲洗完后正准备出门,却听见身后传来女人不大的声音。
“生日快乐,小凡。”梁母缩在角落的板凳上轻声说道,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儿子脸上的表情,“那个,十五岁放在外边已经算是成人了,晚上做顿好吃的......咱们庆祝一下。”
梁思凡一愣,昨晚那么多事情,弄得他自己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说实话,他以为这种事情那对父母早忘了。
他心头一软,眨巴几下眼睛,终于点着头说出一声“谢谢”,随后推门冲进灿烂的阳光里,脚步比平日里要更加轻快。
......
“5%!”谭教授的口中带着惊喜,他宽厚干涩的手掌在梁思凡的肩膀上连拍两下,“不错,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梁思凡闪躲着羡慕与嫉妒糅杂的目光。
在善治书屋里,5%的活性率就是一块免死金牌,但刚刚和莫大交谈过的他此刻没有任何实感。
他回到座位,脑海中各种纷乱的思绪还在交错,直到听见前面的谭教授用同样的语气报出了同样的数字。
“5%,双喜临门!”
梁思凡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的是那个名叫林希的女孩,她仍旧一身白衣,在清晨的阳光和微风里,恍惚间会让人错以为是只透明的精灵。
“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发生这种情况,我很高兴现在活性超过5%的学生已经......呃,有十人了吗?算了......总之是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多。”谭教授满面红光,他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示意她下去,随后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那么,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商队要来了。”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小镇外的商队并不是经常出现的,通常情况下每年最多三四次。
梁思凡在小时候经常会去旁观,浩浩荡荡大几十人,一匹匹大马拉着涂满黑漆的车厢,头戴皮帽的汉子将栓枪捏得很紧,面对他们这些孩童时显得十分紧张。
他们带来各类风车镇缺乏的物资,也带来善治书屋的梦想。
商队到来的时候,就代表前三名的人可以见到外头的世界了。
风车镇外,一望无际的栏绳将偌大小镇整个圈起,一旦跨出去,就会遇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会发觉自己又站在小镇的栏绳边,这是梁思凡探索多次后确认的事实。
而商队,是唯一能够自由进出风车镇的存在。
老人的目光落在最前面的三人身上,笑着说道:“张映玉、王罕、杨续青,恭喜你们毕业了。收拾行囊,跟父母做好告别吧,你们是风车镇的骄傲,让大城市里的人看看我们这培养出的精英。”
那三人都已经是接近十七岁,活性率高的已然到了9%左右,听到消息后乐得几乎要窜上天去。
“外面”这两个字,对任何孩子来说都极具吸引力。
“好啦好啦。”谭教授摆摆手,“做好准备,你们的课就上到明天为止,后天出发。”
后天?
梁思凡眉头一跳。
莫大说的时间也是后天。
会发生什么?
决定了,就按照那家伙说的去看看。
他这样想着,没有意识到自己五指按得桌板咯吱作响。
坐在斜后方的女孩静静地注视一切,艳阳下的目光如水波闪烁。
......
三日后,是夜,月明如盘。
风车镇北,苍茫的月光洒在稻田上,夏夜的暖风吹过,宛若白色的浪花在沙沙声中翻涌。
梁思凡吞了口唾沫,齿尖咬着一片薄荷叶,醒目的清香环绕在鼻尖,让他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些许。
此刻的他缩身在旱稻的畦沟里,汗水顺着下巴落入泥土中,波浪般起伏的穗尖搔得他浑身痒痒,却一动也不敢动。
梁思凡来了,按照莫大的说法。
确实是个满月的大晴天,漫天高悬的星月清晰可见,哪怕没有灯火视野依旧很好,好到让他担心会被人一眼瞧见麦浪中的影子。
但说起来,他感觉这偷窥计划漏洞多得堪比海绵。
就说这连片的麦地上能供马车通过的拱道不下五条,哪怕凑巧商队选择了自己附近的拱道离开,那片刻的通过时间他又靠什么来获取信息呢?
靠他娘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么?
说到底,他也不知道所谓的真相具体是指啥。
梁思凡叹了口气,心里安慰自己说只要小心点,顶多是白跑一趟。
远方传来有节律的马蹄声,越来越多的灯火进入视野,不断放大。
来了!
他连忙俯下身去,视线追逐着草地上越来越近的火光。
几秒时间过去,梁思凡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那不是马车,是马。
而且,像是在追逐。
发生了什么?
梁思凡呼出一口浊气,脑中思绪飞转,按照他们的行进路线来看根本就不会靠近自己。
有些远,要不要移动?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吧。
正自踌躇之际,一丝凉意落在梁思凡的后颈上,他不禁一个哆嗦,随后下意识地抬起头。
细碎的水滴从天而降,稍稍冲散闷热的气息,即便天上几乎无云。
夏季阵雨。
在风车镇的夏天,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也是梁思凡的心火在突破5%活性率门槛后,遇到的第一场雨。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忽如其来的雨水进一步模糊了视听。
当做白跑一趟回去么?怎么办?可眼前明显是个机会。而且如果月光没了,那叫夜天狗的异种会不会跑出来。
梁思凡下意识地咬住指尖,在漫天雨水中愈发焦急。
雨还在下。
忽然间,身子像是通上电流,他打了个哆嗦。
梁思凡的心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整个人的意识飘飞起来,悬浮于这夜雨之中。
他的脑海中没由来地浮现出一幅讨厌的画面——那颗被自己消化掉了的金色果树。
它在缓缓溶解、变矮,化作液体运动。
随后,奇怪的体会进一步放大,置身于溶液的触感遍布全身。
他怔怔地张着嘴巴,像在品味什么。
一秒、两秒......忽然间,就好似被潜意识里的本能驱使,他自然地便明白该怎么做了。
不,应该说,他明白了自己能做到什么。
梁思凡抬起手,将意识中自己的一部分缓缓剥离,顺着心脏经过周身,流动到指尖。
一滴带着淡淡荧光的金色液体顺着指尖滴落,与此同时,他的视野分裂成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