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州开车,我们迎着夜色回市区。
这座山因为风景很好,游客众多,公路修得非常平整宽阔。路上人很少,我们一路顺畅的下山。
我想知道一个很久之前就想知道的答案,如果再不问,我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沈定州,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从前我想知道这个答案,那时我恐惧他、讨厌他,想离他远一点,现在我想知道,虽然我还是不爱他,但是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
车窗开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但沈定州的声音还是传进我的耳朵里,他像是在回忆,语气温柔缱绻,像春天的花、夏夜的风,“我记得是在年度商业宴会上,我在宴会厅外遇见了你,你正抱着一只小猫给它喂吃的。你那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礼服,长发盘在脑后,像公主一样漂亮温柔,岁月静好这个词像是为你量身打造的。所以我想,我要让你成为公主,成为最美丽、最无忧无虑的公主。”
他的回答像小孩子一样幼稚,但也满满都是小孩子一样的纯真和真挚。如果从前我听见他的话我会气急败坏地骂他有病,但现在我接受了。
我调侃他,“如果想让我当公主不应该让我当你姐姐吗?怎么要让我当你的王妃呢?”
“你是公主我是王子,我们俩在一起不是天造地设的吗?”
“你小时候看了不少童话吧,这么幼稚。”
他轻笑两声,继续专心开车。看来他对我是一见钟情啊。
到了山下,我记得这里有一座山神庙,想进去拜拜山神,沈定州扶着我一起进去。夜晚的庙里点着蜡烛,火光照着山神的塑像,威严显露而出。
沈定州是不信神佛的,我跪下佯装祈愿的时候他直直地盯着山神的塑像,然后说:“这山神怎么看着这么奇怪?”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一个人,我刚要惊叫,提醒沈定州小心,那人就一棍子打晕了沈定州。我一惊,万万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狠。我想冲上前去看沈定州,却被人压着胳膊,口鼻附上手帕,一个呼吸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躺在白色的床上,在一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间里。房间的四周都是白色的,只有一扇小门和一张简单的床。
是实验室的观察室。
我慢慢坐起来,脑子还晕晕的,回到实验室我有些呼吸不上来。手臂上有刺痛感,皮肤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针孔,不知道是取血还是注射药剂。
我下意识地抚摸我的小腹,孩子应该还在,就是不知道实验室想对这个孩子做什么。
昏迷之前沈定州被打晕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应该下手不会太重。陆斯诚应该找到他了吧,李竞也应该去找他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拖到沈定州他们找到这里来。
门外有脚步声,我立刻蜷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看着门口。门口的观察窗上出现一张戴着口罩和眼镜的脸,我记得这个人,他是我的主试。
他打开门,和另一个人一起走进来,拖着我就要往外走。这情形让我想起了之前被架着带去做实验的日子,我应激地开始拼命挣扎,可根本没有用。
穿过实验室没有停下来,我渐渐放松下来,跟着他们走。一般实验体的观察室在一楼,做研究的实验室在二楼,三楼当初逃跑的时候路过了,但没有仔细看过,这次两个男人直接将我丢进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比观察室要舒适得多,不仅有柔软的大床、整洁的沙发、排列整齐的书架、几盆已经枯萎的花,还有一张小几和一套熟悉的茶具,甚至连墙壁的颜色都是天蓝色的,与冷冰冰的观察室截然不同。
我细细看过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赫然发现墙壁上写满了我的名字,“徐唯,别走!”“徐唯回来!”之类的句子密密麻麻。
我抚摸着这一句句话,脑海中好像浮现出了沈定州在这的四年生活。那些生病的日子里,疯魔着,崩溃着,绝望着。他写下这一个个名字、一句句话的时候,可曾想象到其实我就在与他相距不过三米的楼下?
我的眼泪涌出眼眶,命运就是这么造化弄人,这一个个的事情一串连一串,错综复杂,相互交织缠绕,谁又能放过谁呢?!
我的肚子突然疼起来,疼得我没有力气站住,只能躺在地上,房间里充斥着我痛苦的呜咽。
很快进来一些人,将我带走做检查。一番检查下来,他们给我打了药,又把我送回了房间。
我现在有恃无恐,这个孩子就是我的护身符。
我走到书架前,上面放着很多修身养性的书和相册。拿出一本相册翻开,里面竟然全部都是我的照片,前半部分都是之前家里人和李竞给我拍的,有我小时候的,有我长大的,还有我留学时候的。后面的照片都像是偷拍的,角度很刁钻,看着像是我认识沈定州之后的生活。
每一个相册里,放的都是我的照片,一页页,痕迹很重,快要被翻烂了。
这是沈定州的四年。
我坐在茶几旁,翻看着那一套茶具。这是沈定州喜欢的那个品牌的定制茶具,和家里的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在他生病的日子里,这套茶具又能用多少次。
我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来,困意袭上来,我抵不住,跑到床上睡觉。床上还留有微弱的沈定州的味道。
我又做了好多梦,梦见了好多人,梦见了这次的结果,好的坏的都有。我还梦见了沈定州,那好像是前世的后来。沈定州在酒店找到了我,但是我又跑了,他发病了,在这个实验室待了七年之后自杀了。
我一下子惊醒,冷汗布满我脸上,我大口大口的呼吸,平复着狂乱的心跳。
一股茶香飘进我的鼻腔,我惊觉不远处的茶几旁坐着一个男人,黑色的西装与实验室格格不入。
我起身下床,没有穿鞋,走到沈行舟对面坐下。
男人抬起头,与沈定州有六七分相像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面色温和,看见我没有穿鞋,还责怪我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好像我们此时不在实验室,在家里;好像他不是实验室背后的掌权人,我不是被抓走受了四年折磨的人。
我看着他,心中像死灰一样沉寂,“原来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