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针锋相对

其实在邵弦与赤衣的默契里,只要洞玄道院的人全都现身了,那就可以合力把她们全留下来。

而且他俩也确实是这么执行的。

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还会冒出来一个龙虎山,并且还是熟人。

邵弦也就不好继续对洞玄道院的人痛下杀手,不过看样子这两拨人也唠不到一块。

况且两拨人还都是来偷吃的,而邵弦身上又披着官府的皮,该尴尬的是她们。

以秦子彤的性格,她肯定是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的。

所以邵弦也不着急,静观其变。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是嘴炮时间了。

果不其然。

见到自家大师姐吃瘪,衔着半截舌头的死狗姬元开始发力。

他抱着梁月的脚不停地哀嚎痛苦:

“师姐…师姐你要为我作主啊,我行至村寨中撞见那屠戮葛家人的凶手,奋起拼杀,竭尽全力才将其斩杀,谁曾想此子趁我力竭之时出手偷袭,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取我性命,若非师姐及时赶来,师弟今日就要魂归九泉辣!”

“师姐啊,此子定是蜕生神教的余孽,是敌国安插在丹州的细作!定是如此……”

嚯,舌头都没了半截还能编得这么顺畅?

邵弦和赤衣一人一鬼都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听着那死狗血口喷人,不仅不急,反而都面露戏谑笑意。

而秦子彤却是听得脸色愤愤,强忍着上去打人的冲动,走到村寨中来,看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双面人残躯。

她身后的道袍女子也走上前来风轻云淡地扫了一眼地上零零碎碎的残肢断臂,随后目光移向姬元,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轻蔑不屑,冷声道:

“你杀的?”

梁月:“那残尸身上可还钉着我师弟的本命飞剑!”

道袍女子面不改色:

“剑是钉着没错,但这残躯之上的解体创伤明显是拳脚所至,跟你家的飞剑又有何干?”

“你!”梁月广袖一挥:“那此子心狠手辣险些取我师弟性命总不是假的了吧?!”

一旁帮腔的姬元顿时嚎哭得更加凄厉:

“就是他!就是!他定是蜕生神教的细作!葛家人都被碎尸万段,这明显就是邪教汲取血煞之气的法门,他身上就有血煞之气!你们都看见了的!说不定这村寨中的葛家人就是死在他手!”

赤衣冷眉倒竖:“你在…”

秦子彤:“你在说你妈呢?”

邵弦眉头一挑。

好嘛,一下有了俩嘴替。

……

不过,先前一直绑着邵弦说话的道袍女子此时却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方才抵达村寨的时候她确实感知到了此间存在着浓郁的血煞之气。

不仅如此,还有更为隐蔽的雷法余波……

一旁的秦子彤见状立马有急了,拉着道袍女子的手小声说道:

“师姐莫听她们血口喷人,当初在丹州城若不是他提着我的剑斩杀妖邪,师妹我都没命拜入山门,此间血案必不可能是他所为。”

道袍女子见自家师妹如此焦急,也没说话,只是抬手轻搭在对方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另一头,赤衣凑到邵弦耳畔小声嘀咕:

“龙虎山的人要是敢动手,咱们就顺带把那老女人也宰了,小丫头留一命,收来暖床。”

邵弦:“……”

你也是挺恶劣的,人家不就是多瞅了这边一眼么?

不过老实说,眼前这些人的修为在邵弦的余火视角内一览无遗。

除开秦子彤是个半吊子炼气境之外,其余人均筑基,其中梁月与那龙虎山的道袍女子身上的灵气光影最为凝实,已经算是半只脚踏出筑基范畴迈入下一境界了,类比与武夫上三中三下三境界的划分方式来看的话,这俩大概处于下三境的铁骨巅峰,接近于磐血境。

真要动起手来,邵弦加上赤衣努努力还是可以把这帮人全灭了的。

而让邵弦略感意外的是秦子彤的修行速度。

她才山上不到一个月吧?这就已入门炼气了。

要知道修士的弱点自然就是那副因为长期辟谷而“营养不良”的身体,但秦子彤如果走的是体法双修的路子,那就几乎兼并了两者的优势,还弥补了各自的缺陷,兼具武夫体魄与道法的攻杀锋芒。

论修为,她可能是当下这帮人里最不起眼的,但论潜力,其余人绑一块都不如她。

难怪能被龙虎山破格招揽,放在邵弦以前所处的世界,这就属于是特招生了。

“姓秦的!”

梁月听见秦子彤如此为邵弦说话,脸上怒意渐浓,此时也顾不得仙子气度,指着对方的鼻子直接叱骂道:

“亏我洞玄道院当初还多次登门拜访秦家,如今看来,若是真让你个善恶不分的贱货拜入山门,洞玄道院千年清誉尽毁!”

道袍女子目光微凝,面色冷若冰霜:

“道友慎言。”

旁边看戏的邵弦和赤衣顿时露出了“原来如此”的恍然表情。

嚯,还有这种往日纠纷?

听着意思是洞玄道院也给秦子彤伸出过橄榄枝,不过被秦子彤拒了,最后选择拜入的龙虎山。

咱就是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戏码实在太过平淡,最好的就是眼前这种,新仇添旧怨,火上浇辣油,如果能打起来,那才是真正的热闹。

不难看出道庭绝非铁板一块。

光从两家人对话的字里行间就能品出那股酸溜溜的味道,明显是不对付的。

争抢徒弟是小事,丢了面子才是大事,它洞玄道院本就是以满门女修仙子独步江湖而闻名,却在争抢一名女弟子的时候输给了龙虎山,说心里没有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说到弟子一事,这倒是给秦子彤她俩提了个醒。

道袍女子见对方如此出言侮辱自家师妹,也没跟她客气,冷眼一瞥地上衔着半截舌头的纪元,对梁月道:

“男的?”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饱含丰富意味。

其中究竟是戏谑调笑亦或者是鄙夷,只能自己去细品,反正不管哪种都能品出来一点。

现在不是梁月还要不要杀邵弦的问题了,她继续对邵弦动手的前提是龙虎山这师姐妹俩得跟她站同一边,否则,事后谋害朝廷官差的罪名压下来,便是洞玄道院也得喝一壶。

中原的生民念力、香火功德的量是固定的,“嗷嗷待哺”的道庭山门却很多。

他们巴不得能从靠前的那几尊大山里挤走一两个,这样其他山门便能多分上几口功德…

凉州乃是近两百年前才收归离朝国土的,故而地处凉州的洞玄道院在中原道庭众山门的眼中就属于后来者,于是也就成了平日最经常受排挤的那个。

而现在的局势就变得有些微妙。

同属道庭的两大山门互相使绊子,“保住”邵弦的,不是他的武夫境界,不是他的渡厄手和业火桩,而是他身上的督纲常服。

而因为秦子彤的出现,邵弦也没办法继续赶尽杀绝。

局势就这么僵住了。

梁月终究还是没有如邵弦心中所期待的那般失去理智暴起伤人,她选择了隐忍。

“我洞玄道院记下了今天的羞辱,有胆的,就继续留在青玄山内。”

狠话撂完,长袖一甩,带着一众师妹和那死狗般的姬元离开了葛家村寨。

她这一番沉稳的抉择令邵弦大失所望。

本来还盼着她受不了周围人的言语刺激,再次大打出手,到时候邵弦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痛下杀手。

结果人就这么灰溜溜缩着尾巴走了。

邵弦脸色一苦:“啥呀……”

赤衣:“你刚才应该插嘴多骂几句的。”

邵弦还依依不舍地望着洞玄道院的仙子们远去的背影,想着究竟该怎么样才能稍作挽留。

而秦子彤却已来到他身侧,歪着头打量着邵弦这一身青色常服。

衣服上面虽然沾染了些许灰尘与血污,但怎样都比以前那身伐庙匠公服要强许多,不仅如此,分离短短不到一月,邵弦整个人的体态、气质包括精神头儿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长高了大半个脑袋,身板也厚实了许多,再也没有之前那种面色泛白、营养不良的既视感了。

“不错嘛,这都混入流了……”

秦子彤搓了搓邵弦常服上那绣着海马图腾的补子,奈何她对官职品级压根没什么认知,只知道能穿上这身衣裳指定是升官了的。

邵弦拍了拍胸膛:

“下次来丹州,请你去十六楼搓一顿狠的。”

以前的不说,光冲秦子彤刚才那一剑,就值得邵弦给她掏一顿好的。

秦子彤闻言立即两眼放光:“那我可当真了嗷!”

道庭讲究“气满不思食”,连五谷都不沾,平日只喝水,最多食用一些草药干果,把人当牲口养,对于全心修道的修士倒也不难克服,可对肢体消耗极大的武夫来说就难如登天了。

更何况是秦子彤这种吃货,在龙虎山的这些日子每天都被折磨得眼冒金星,如今遇到了昔日的饭票,过往在来福居吃过的那些佳肴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不自觉地都开始吞咽口水了。

“我跟你说这段日子真是馋死我了,龙虎山上的斋饭简直不是人吃的……”

不过话说一半才想起来自家的大师姐就站在一旁,当即悻悻地收了声,小心翼翼地瞥了大师姐一眼,发现对方正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废墟中的双面人残躯,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方才的话语,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便对邵弦介绍道:

“这位是我在龙虎山的大师姐,薛蝉师姐,师姐平日很照顾我,今天是带我下山斩妖除魔来了。”

说着,她又扒拉着邵弦的肩膀对薛蝉介绍:

“师姐,这是邵弦,在丹州祠祭司当差的。”

邵弦对那道袍女子拱手一礼,后者也轻轻颔首示意。

而赤衣则是在一旁嘀嘀咕咕:“薛蝉,蝉?就是知了的那个蝉么?”

薛蝉仔细端详着双面人的残躯,残躯已经被开膛破肚,腹中那狰狞无比的巫蛊修士也裸露了出来,模样很是渗人。

残躯虽已完全断绝生机,但体魄之间还残留有强悍的本能劲气,气血涌动间不断刺激着血肉蠕动,鼓起一个个肉瘤。

薛蝉自然是一眼辨认出这是北乾蜕生神教的武夫,且在发现其嫁接的竟是磐血境武夫体魄时微微有些讶异,特地转过头来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武官,对他的武夫修为倒是高看了几分。

要知道当初在丹州城玉带河畔,薛蝉与少年曾有过远远的一面之缘,当时她并未过多注意少年的体魄,只当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底层武夫,所以还曾提醒过秦子彤踏入道庭山门后不便再与官府当差的人深交。

如今想来,当初倒是看走了眼。

虽说武夫修士走的是不同的道,但是薛蝉对武道也并非毫无观念。

像自家小师妹这种年纪便已修至铁骨境已是天纵之资。

而看起来年岁与其不相上下的少年却已经能轰杀磐血境武夫,可想而知境界已经直逼中三境了,若是再往前半步,恐怕她薛蝉也不是对手了。

自家掌门师尊曾说过,天下万法殊途同归,并无先天高低之分,争的无非都是一个羽化登仙。

别人说这种话,薛蝉或许还不当回事,但掌门师尊是体法双修的神人,他的话,薛蝉不得不信。

秦子彤并不知晓自家师姐这会儿在想些什么,拍了拍邵弦肩膀大大咧咧地问道:

“你怎么孤身一人上山?官府的其他人呢?”

“此番主事的是北镇抚司,我只是先行一步探探路,大部队还在后头。”邵弦也不好说自己是来吃独食的,只能随口一答。

薛蝉闻言眉头微动。

先前只是觉得少年武道修为惊人,如今晓得他是只身上山的,对其的胆识也高看了几分。

秦子彤则是想当然地说道:

“那我们结伴而行吧,你一个人探青玄山多凶险啊。”

诶不是?

这下薛蝉坐不住了。

我滴好师妹诶,真当我们是来除魔卫道的啊,咱们可是瞒着官府来偷吃的,躲他还来不及,哪能拉人家入伙啊?

然而还未等薛蝉出言制止,村寨后方突然卷起一阵呜咽风声。

漫天黑气自山间涌出,呼号不断。

风中似有冤魂嚎哭,悲声不断。

这股风仿佛唤醒了山林间的某些东西,最先蠕动起来的便是周遭屋舍中那些葛家人的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