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议事堂

雨线斜穿过廊檐灯笼,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密水花。

路明非的脚步声消失在垂花门外,李守仁捻着铁核桃的手忽然顿住。

“您真觉得他能镇住那二十九家?王家这些年可没少往欧洲派人。”老人盯着雨幕,拎起紫砂壶给娲主斟茶。

娲主尾巴卷起案上茶盏,琥珀色茶汤在半空凝成水晶。

“那是必然,毕竟我看这少年‘龙章凤姿’‘天纵奇才’啊。”娲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蛇尾不自觉地撬动。

李守仁有些汗颜:“您夸得有点过了。”

娲主尾巴尖卷着块绿豆糕,闻言突然甩过来半块核桃酥:“李叔没看见他划开镇纸那招?卡塞尔那帮老学究可教不出这种手段。”

“还有啊,前两天传回消息,卡塞尔那帮人...”

“咳咳!”李守仁突然暴咳,震得案几上的茶盏直跳,“这雨天真伤肺。”

娲主金瞳闪了闪,尾巴扫过地面青砖:“不说这个。您看路明非像不像当年的路山彦?”

“路山彦十九岁就敢单枪匹马闯天下,这位...”老人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慢条斯理拆开蜜饯。

“在读了几年书,学得八面玲珑,性格目前看来很不错,实力不用说,不过那个黑历史嘛……虽然没有人在意就是了。”

“这叫藏锋。”娲主忽然游到窗边,看着窗外。

她尾巴无意识缠住窗棂,“您没发现他始终按着剑鞘?方才议事时藏着两个苗疆的吹箭手,战斗直觉高的有些可怕。”

李守仁的手顿了顿:“这么说,他之前...”

“装的。”娲主突然轻笑,“就像我小时候装不会控水术,省得被逼着背《撼龙经》。”

老人正要答话,檐下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响动。

灰羽信鸽撞进窗棂,爪上绑着的竹筒还沾着昆仑山的雪粒。娲主拆开密信扫了眼,随手团成球弹进香炉:“三长老果然去王家了。”

“要拦吗?”

娲主笑道:“拦什么?倒是现在,我要把他们请过来。”

随后便吩咐下人,将王、赵、张、刘四大家的家主请到周家宅邸,同时也吩咐人去找周家的几个长老来议事厅商量。

李守仁看着这一幕,还是问道:“您真信得过那小子?“

“我信的是他眼里那团火。”娲主笑了笑,眼中的火燃得更旺。

…………

晨雾散尽,四辆黑色轿车碾过青石板路。

王家的王世恒跨出车门,金丝眼镜压不住眉间戾气。他掸了掸长衫下摆,盯着门楣上“钦天周氏”的鎏金牌匾冷笑。

议事厅内青铜香炉青烟袅袅。

赵家主正拿着黄铜烟斗研究墙上《九州龙脉图》,张家主在逗弄窗边画眉鸟笼,刘家那位女家主用绢帕擦拭着翡翠扳指。

三人见娲主拖着蛇尾游进来,都停下动作微微颔首。

“周家小丫头好大排场。”王世恒踩着点进来,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一大早就叫我们几个来这里候着?”

门外传来拐杖顿地声,几位周家老辈沉着脸进来。

为首的白须老者扫过四大家主,目光停在娲主身上:“阿照,你动用家主令召集议事,最好有充足理由。”

随后一行人落座。

娲主尾巴卷着黄杨木槌敲响玉磬,清越声响震得众人精神一振:“今日请诸位来,是要重启先前立的屠龙盟约。”

“胡闹!”周大长老厉声喝道,“当年你父亲擅自开启龙冢,害得周家折了多少人。如今你又要拉着其他人陪葬?”

“我们禁不起这般折腾!”

张家家主,是个一副正派模样的中年男子,嗤笑道:“老爷子您这话说的,之前各家联手封印鄱阳龙墟,怎么不见您反对?”

王世恒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他斜睨娲主:“今时不同往日。秘党刚送来新协议,承诺共享炼金技术。倒是咱们周家主...要把各家儿郎送去填龙冢,就为那套虚无缥缈的荧惑守心?”

“而且我听说还请的是个外来人?”

娲主尾巴尖突然绷直,鳞片刮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李守仁抱着暖手炉从屏风后转出,咳着笑道:“王老板在伦敦存的十二箱金条,该不会是和秘党收的定金吧?”

议事厅陡然死寂。

刘家主擦扳指的手顿了顿,翡翠表面映出她骤然冷厉的眉眼。

“血口喷人!”王世恒拍案而起,袖中滑出柄乌木算盘,“你李守仁难道就是好货了?我王家世代经营药材,谁不知...”

娲主挥了挥手,下人举出来一本账册,说道:“卡塞尔装备部采购的某些东西,走的是王家在钦州的货仓。需要我念报关编号么?“

赵家主用烟斗敲了敲龙脉图:“我说秘党那群鬼东西怎么知道某些龙穴的位置,原来家里有老鼠。”

窗外传来扑棱棱的响动,那只画眉鸟正在笼中乱撞。

张家主摸出把瓜子喂鸟,阴恻恻道:“要我说,该按老规矩办。王老板这双手既能打算盘又能写密信,不如剁下来泡酒。”

三长老的龙头拐横在剑拔弩张的双方之间,“够了!阿照,就算王家真有问题,也该由我等共同裁决。你私自调查,眼里还有没有家法?”

娲主没有说话,而一旁的李守仁自然知道该做什么,对着一旁的人耳语几句,那人便退了下去。

片刻后,外面熙熙攘攘,众人向外望去,看着一群人抬着各种不同的鼎和簋,搬到了议事厅前的空院子里。

娲主笑看着周家的长老与王世恒,说道:“你们可还认得这个?”

除开五长老外,同时惊了一跳,这时的他们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并非是一个幼小可欺的少女。

“九鼎八簋...”二长老声音发颤。

“现在能不能让你们安分一点?”娲主将龟甲举过头顶,“既然长老们要讲家法,那就请这鼎簋来,谁有异议?”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砖地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几位长老盯着眼前的景,脸色比身上葛布长衫还要灰败。

王世恒突然抓起算盘往地上摔去,乌木珠子迸溅得到处都是。两名黑衣汉子悄无声息堵住门口,手中分水刺泛着蓝光。

“好个周家妖女!”他站起身厉声道。

寒光闪过。

刘家主的翡翠扳指还在指尖旋转,王世恒腕上已多了个血洞。直到雷管落地,惨叫声才撕破凝滞的空气。

“吵死了,还有,娲主岂是你这种人可轻辱的?”刘家主接住飞回的柳叶刀,“赵哥,你铺子不是缺药人试新蛊?”

赵家主笑呵呵摸出个竹筒:“倒是提醒我了,来人,拉下去吧,轻些,毕竟是王老的接班人,别失了分寸。”

两个汉子立即上前架起瘫软的王世恒。

三长老的拐杖当啷落地。他看着被拖走的王世恒,又望向笑意盈盈的娲主,坐回椅中:“娲主要如何便如何吧。”